此时坐在船上的云望思如何想到有人为了留她日夜兼程不休不眠跑了三日的陆路,她正躺在甲板上看星星呢。还有十日才到怀东荣县,趁此机会好好感受这天岚的山水风俗人情。
话说赤中燕回到京城,不出两日,京城内把他一个大理寺少卿追不上一个毛头小贼的事传得如火如荼,不但追不上,还被气病一场。指挥使赵正洪更是多次在属下面前讥讽这个大理寺少卿在泥做的,日日破大案,却连自家的偷窃贼也抓不住,说出去笑掉别人大牙。
圣人听在心里也不舒坦,虽说他怕赤中燕功高盖主,但也不可以这么弱不禁风,被锦衣卫赵正洪压一头,赵正洪可是皇后的人,圣人如何顺得下这口气,秘密召见赤中燕。圣人念其早年丧父,对其还挺体贴,礼都免了,直入正题:“阿燕这身子可好利索。”
赤中燕躬身道:“谢圣人关怀,臣的身体已痊愈。”圣人又道:“说来听听,这是怎么回事?”赤中燕说:“就是追不上一小贼,气不过,心中有些郁气。”圣人把折子啪一声扔在桌上:“小贼,你王府还敢进小贼,谁不知你的王府是戒备最森严的,仅次皇宫。”赤中燕啪双膝跪下:“臣不敢。圣人圣明。”圣人招手道:“得得得,起来起来。你我之间无须这么客套,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谅你也不敢造反。”赤中燕又是一跪,圣人唉声叹气:“怎么今日阿燕跟朕这么客套,现在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的都没有咯。”赤中燕说:“臣不敢。”
圣人屏退左右,再问:“现在可说说是怎么回事?”赤中燕迟疑一息问:“云之兆的贪污渎职案,圣人认为真相有多少成?”圣人不说话,赤中燕继续道:“圣人是不是也知晓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借他人之手除去他。”“圣人只是想革他职,并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可想而知,圣人也不相信他的罪名是成立的,你您本意只是想把他贬成平民。”
圣人道:“其门生过多,对朝廷也是无益的。”赤中燕道:“圣人可以把他降职,可以把他放任,何必安其罪名把他贬为平民。”圣人道:“斩草要除根,与其日日防着,不如除去清清静静。”赤中燕道:“用时重金收买,废时如弃敝屣,非王道。”圣人大拍桌子。赤中燕继续道:“圣人想听真话,又听不得真话,何须召臣来说心里话。”圣人沉默一会:“阿燕有何想法?”
赤中燕道:“臣闻云之兆有三子,个个皆是品德优良,圣人准予他们参加科试,允许他们入朝为官。”圣人沉默一会,嗯了一声,不反对也不赞同。最后圣人的说法是再酌情考虑,让圣人承认自己有过错谈何容易。
陆青妩知道阿愿离开京城不知多兴奋,如今她再次成为班里最受瞩目的那个人,只是听闻自己大哥说赤中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甚是担心。陆青槿的心情与陆青妩的心情差不多,昔日她是最希望阿愿快快离开王府的那个,如今赤中燕的身体每况日下,就是圣人派去御医也束手无措,她倒是希望阿愿这个小姑娘在,她不是见多识广吗?或许她有办法呢,她也知道寄托希望在一个陌生而弱小的小女子身上有些可笑,但她还真是这么想呢。
她去王府探望过赤中燕,只见他的身体一次比一次差,第一次他尚能起身与她聊天,第二次他只能卧着说话,一日不知来回多少御医。眼看着就要过三年,她终于熬出了头,这天怎么就不让她安心如愿呢,现今日日如坐针毡。
自从上次那次吐血后,赤中燕的身体一直不舒爽,加之公务繁忙,三个月后一倒不起,初初尚能日日起身,再过一月,只能靠人扶着,再过一月不得不卧床,偶有起身,再过一月气若游丝。王府只剩女眷,赤去戎生前不曾纳过妃,只有赤中燕这一根独苗,如今其一病倒,王府真是乱成一锅粥。
老王妃听闻冲喜或许能让赤中燕好起来,与陆夫人商议让陆青槿提前入门,那陆夫人知晓赤中燕的病情,如何能肯,陆青槿的意思也是不急在这一会,等满三年再商议,一方是皇后侄女,一方是圣人侄儿,老王妃把这事闹到圣人皇后那,两人都给不出一个准。
带孝不满三年,若是下旨让陆家小姐提前进门,怕天下人笑他偏袒自家人,皇后也百般不愿,若是不下这个旨,又怕这侄儿有个三长两短,对不起已没的皇兄,正愁不知如何拿捏?一旁的公公见圣人愁眉不展,提议道不如让老王妃放出消息,只要有愿意冲喜的未婚官家女眷,皆有重赏。圣人可找个由头把赏赐之物间接从宫里拨下去,也让老王妃心中有个宽慰,不怨恨圣人。
圣人想想这提议不错,一来有了冲喜对象,二来不费王府钱财,老王妃的心愿也算完成,没有理由再怨恨他,天下人也不会说其不善待功臣后代。即刻让人秘密传旨意下去。
老王妃得了圣人的口谕,即刻放出消息,希望有官家小姐能自愿嫁入王府,也了了这单婚事。可事实上,消息放出三日,官家女眷不但对这事不感兴趣,反而退避三舍,赤中燕知晓后,唤来老王妃,让其把陆府的婚事退掉,不要耽误再陆家小姐,老王妃是千不愿万不肯,奈何儿子心意已决,又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怕刺激到他,只能照办。
次日,在媒人的见证下,王府与陆府的婚事终是退了,陆青槿虽然有些可惜,但相比往后做寡妇,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算是极好的,今日她十七,不算大龄,按她的家世背景,在京城找个乘龙快婿也是不难的。陆夫人这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就怕圣人用权势压着他们把陆青槿嫁入王府,那不等同毁了陆青槿一辈子,这婚事一退,其即刻备礼进宫感谢皇后从中周旋。
另一面,方非翎听闻赤中燕一病不起,去探望其的时候,赤中燕已然起不了身,怕自己命不久矣,把云望思在王府的事据实相告,方非翎听后也是大惊,只是赤中燕如今的身体,又如何能怪他,只是说:“天意如此,强求不得王爷不必自责,好生休养,保重身体。”赤中燕见其放下成见,才露出一丝笑容。
这病来得甚是奇怪,他一个七尺男儿,平日无痛无灾,怎么就吐了一口血,五脏六腑从此不再协调舒坦,心结郁气。他自身也找不出原因,可他知道他偶尔会想起那个云家小姐,想念她的弹奏之音,想念她的文采,想念她的老成,想念她的滔滔不绝,也想念她的骨气。那件红色大氅放在他的内室里,终究还是没有机会送出去。
一日,星泰星月去王府探望赤中燕,见其对着那件大氅发愣,私下唤出良玉,良玉便把那晚的事据实相告,又把云望思住在王府的事宜和盘托出,两兄妹想起赤中燕就是在吐了那口血之后,身体开始有异样,或许与这位云小姐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商议,打定主意,即刻动身,快马加鞭赶去怀东荣县,希望返回时王爷还是无恙的。
本是半月的路程,他们只用了十日便赶到那里,云之兆夫妇见到来人是恩人,又是磕头又是端水倒茶,星泰两兄妹简单把王爷的事情说了一遍,希望云小姐能与他们回一趟京城。云之兆心中虽不情愿,但赤中燕对云家有救命之恩,对云望思更是二次救过其命,自己又如何能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八个月之前看见云望思独自一人归来,不知有多激动,云望思八个月不见其家人,眼见父亲生出许多白发,也躲在其怀里嘤嘤哭泣。其三位兄长都是德才兼备之人,无论在哪里,谋生都不成问题,她也不闲着,现在也在离家五里外的青松学院教书呢。她可是有史以来最小的一位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