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澜起得很早。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来到后院，将墙上狗洞旁的荒草拨开，灵敏地钻了出去。
今日是十月初三。
每个月的初三与十六，她都要去包子铺旁的小巷见自己唯一的朋友——炼丹世家江家的大公子，江祈年。
林家与江家同为涿光城中排得上名的修仙世家，两家孩子自小便在父母的介绍下互相认识。
除了林澜。
她不被允许参加任何宴请聚会，若有人问起，林夫人云梅便会说她身子不适不便出门。
江祈年与林澜相识于一场大雪中。
彼时正值隆冬，白纯刚死不久。
林莺莺因为被母亲斥责心情欠佳，找到林澜一顿出气后把她赶出了门。
林澜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单衣，攥着仅剩的一枚铜钱走到巷子口包子铺旁。
盯着那热气腾腾、刚刚出炉的包子，小小的女孩儿咽了咽口水。
“滚开！去别处讨饭！”
包子铺的老板见她衣衫褴褛，眼中充满鄙夷，大着嗓门让她快滚。
“我、我有钱！”
林澜走上前，却被那老板粗鲁地推到地上，手中的铜钱也不知滚到了何处。
下学回家的江祈年看到这一幕，吩咐身边的仆从先行回家，自己则买了两个包子递给女孩儿。
“我不要。”
女孩儿咽了咽口水，倔强地将头撇到一旁。
“你不饿吗？”
江祈年见此，好奇发问道。
“我娘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女孩儿紧紧盯着包子铺的墙角，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江祈年见此，笑了笑，将那包着包子的纸袋硬塞进她怀中：
“这次先欠着，以后还我就是了。”
林澜呆呆地抬起头。
漫天飞雪中，少年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让人挪不开目光。
从林澜口中，江祈年知道了炉鼎的存在，也知道了，林家家主林知礼只花了一百枚灵石便将林澜的母亲买了回来。
女孩的表情很坚强，若非那偶尔在眼底闪动的泪光，江祈年几乎就要认为她能靠着这副瘦弱的身躯，在林家的龙潭虎穴中寻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似是怕林澜出事，那天开始，江祈年便与她约定，每个月的初三与十六，都在包子铺旁的小巷中相见。
原本灰暗的生活中照进一缕阳光，林澜将每一样舍不得用的“好东西”都收集了起来，等到见面之时送给江祈年。
江祈年是个柔软的人。
无论林澜送什么，他都照单全收，就连一束小小的野花，都插进了自己书桌上昂贵的青花瓷瓶中。
并且作为交换，江祈年每次都会从家中厨房中偷拿些糕点带给林澜。
今天也不例外。
迎着秋日的阳光，青竹般的少年步伐沉稳，向着林澜微笑着走来。
林澜脸上绽放出久违的光彩，迈开步子就要冲到他的身边。不料晨间地面湿滑，一个趔趄摔倒在那青石板路上。
“小澜！”江祈年见状，赶忙走到林澜身边，一把将她扶起，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手臂上擦破的伤痕。
“我没事，年哥哥。”
比起林莺莺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痕，这点微不足道的擦伤就和不存在一样。
“怎么没事，都出血了。”
江祈年拉过她的手臂，皱了皱眉。
少年与少女并肩坐在小巷的台阶上。
芝兰玉树的少年身上药香盈然，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白色药粉洒在林澜的胳膊上，替她包扎。
包扎完毕，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绣着竹叶的锦帕递给她，锦帕里面是两块洁白如玉的梅花糕。
“吃吧！”
少年眉眼弯弯，白玉似的脸庞上笑容清浅烂漫。
“谢谢年哥哥！”
林澜接过那两块洁白如玉的梅花糕，想了想又重新将它们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她想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以后，在母亲的灵牌前慢慢品尝。
“对了小澜，上次教你的那门呼吸法，你学会了吗？”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江祈年望着面前的少女轻声问道。
数月之前，他在梦中梦到了一门特殊的呼吸法门。此法不但能加快体内精血循环从而促进伤口愈合，还能有效抑制疼痛感。
“学会了！果然和年哥哥说的一样，挨打以后用这个方法呼吸，就没那么痛了！”
林澜点点头，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撞入江祈年眼中，他的眼神暗了暗，低下头，声音很轻。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林澜：
“等我……等我学会更多丹方，就能治好小澜的伤了，也不会再痛了。”
见那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眼中，满溢着与母亲过世前一般的苍凉神色，林澜的眼神中绽放出一丝柔软的光彩。
她抬起手，将两根手指轻轻按在了少年的嘴角，向上推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江祈年心中微震，正欲抬头，却听到少女温柔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吹入他的耳中。
“我娘说过，多笑笑，福气到。所以年哥哥要笑，我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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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祈年分别后，林澜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
穿过两条小巷一条长街后，少女俯下身，钻入后院的狗洞中。
“啪！”
清脆的鞭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林澜后背衣衫被抽得龟裂，露出一条血淋淋的伤痕。
“嘶——”
她吃痛一声，正欲起身，却被人一脚踹到了后院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