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真是越发不把我们年家放在眼里了,”年羹尧将手里的密函紧紧攥在手中,力道之大,让黄白的书帛转瞬变为一张废纸。
贵妃被冷落不过是个引子。
郑伯诚不急不缓地端着茶盏,一直没有说话,似乎若有所思,早在年羹尧大发怒气之前,他就已经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他现在的主家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三成是生气,七成是演的。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您本就有军权在手,若是坐镇一方,只怕凭着将军的威严权能,只需高声一呼,必然是军心合一,大才来投,届时哪怕将军您没有不臣之心,黄袍加身,也不得不做行事啊。皇上不让您出京领兵,怕也正因如此。”
郑伯诚简单几句吹捧。顿时缓和了年羹尧的怒容,下垂的嘴角尽力抿直,心头不免有些飘飘然,只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那依照先生之见,本将军该如何做?难道如皇上所愿,坐困城中,消磨意志?”
之前一番明里暗里的‘坦白局’后,年羹尧俨然把郑伯诚当做了自己的第一心腹,许多事上加以讨教,郑伯诚也不负期待,三言两语就将他为难之事解决,几次下来,主仆二人委实亲近了许多。
“将军怎么会这么想?”
郑伯诚愕然抬头“十年磨刀,不误材工,将军虽然人在局中,但身边不乏有效力者,您于城中布局,又有下属奔走,一来缓解了皇上疑心,养精蓄锐;二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以小谋大,何愁所求不成?”
“先生不妨明说!”年羹尧眼睛一亮,似懂非懂。
“将军听我细细道来......”
书房中时有拍案笑语,二人相谈了约摸有半个时辰,郑伯诚才在年羹尧一步一送的依依惜别中笑着离开。
直至走远,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大氅下厚厚的绒羽,似乎也挡不住冬日的寒风,让他狠狠打了个哆嗦,淡然高深的姿态破灭,哪里还有书房中谈笑自如,运筹帷幄的模样?眼珠子一转,显出市井小民的精于算计。
郑伯诚,原名郑沉,双手负背,摇头晃脑地低声一叹,又恢复平时端正的姿态,徐徐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年府豪奢,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来往仆役个个面色红润,衣着丰裕,郑伯诚还时不时偶遇到一二姿色颇佳的女子对暗送秋波,意图攀上将军眼前的红人。
可惜郑先生虽然狠狠心动,面上依旧是风淡云轻,只是脚步加快了几分,显得颇为仓促。
“哎”直到合上门,郑伯诚才放松地摊下肩膀,把大氅随意往塌上一扔,懒懒坐倒,年府是真的一点没亏待他,看了眼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室内,心中不由惋惜,也不知道还能舒坦几年。
金窝银窝再好,架不住贼子进窝!
在桌前踌躇了片刻,郑伯诚便手执毛笔,让人看不懂的一串串符号跃然纸上,写满了两张,方才停下。
吹干墨迹,又检查两遍,郑伯诚才将它们卷起,好好塞在袖中,整理衣着,马上就到酉时,要去年府不远处的梨园听戏喝酒。
这是‘郑伯诚’的喜好,也是他传递消息的法门。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主子不想让皇上关注自个娘家,只好让别家弄出点幺蛾子吸引注意了。
可别太快就没了,他还没享受够呢。
郑伯诚不走心地为自己临时的‘主家’祈祷两句,毫不犹豫地大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