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书房。
“果郡王呢?”胤禛朱笔勾画完最后一撇,将奏折往苏培盛手里一递,才若有所思地想起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不曾见过这个弟弟了,不禁开口问道“朕最近新得了一副好画,按说以老十七这个性子,这会早进宫来讨要鉴赏,怎么,没见他人影?”
“皇上忘了?”苏培盛整理好桌角的杂物,“王爷嫌京城的天热,早早传了话跑去蜀中游历去了。”
“这小子——”胤禛失笑地摇了摇头,“既如此,之前外藩进贡的那琉璃棋器就不必拿出来了,本想着与他手谈一局,跑的倒是挺快。”
“瞧皇上您说的,若是想下棋,咱们宫里头不就有一位现成的大拿么?”
“瑶嫔如今怀着身孕,下棋则多思,算了,”胤禛下意识地摇头否定,不过想起那琉璃所至的棋子两色晶莹,在阳光下闪烁透亮的模样“这外藩小国,在器皿纳物上却是多有巧思,你去库内找找有没有同材质所制的玩物,送去瑶嫔那里给她解解闷,小女儿家的,就喜欢这些玩意儿。”
“诶,奴才这就去。”苏培盛心头一苦,想到将出口的话,舌头麻了麻“皇上,华妃娘娘身边的人带了点心过来,说是备了您爱用的东阿阿胶正炖着,请您过去品尝。”
“华妃宫里的点心确实不错,”手指轻敲桌面,苏培盛在一声声实木的扣响中腰越玩越低,一滴冷汗浸染了与接触额前的帽檐,好半晌,苏培盛才终于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音,因为一句话“——走吧。”
天威莫测,喜怒无常,莫过于是。
将拂尘挂在肘拐处,在盛夏中只觉得脊背蹿着一股凉意的苏培盛紧跟其后,这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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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可是这个点心不合您胃口?”苏培盛看着碗中浓稠的甜汤热气一点点消散,却未动分毫“要不奴才叫人去换一碗?华妃娘娘现下正洗漱呢,您若是觉得乏了,不妨先歇下?”
“朕在读苏轼的词,”胤禛将手中卷起的书放下,明黄的寝衣唯余两只飞舞张扬的腾龙,昏暗的烛火之下,苏培盛只觉得皇上的目光太过深邃,仿佛穿过了时间,看不清说不透。
但他过往却是见过太多次了,苏培盛低下头,皇上这是在想纯元皇后。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胤禛双手负背,抬步走到窗前,漆黑的夜幕无繁星点缀,月色清华,垂落眼前“绝妙好词,字字锥心哪。”
“皇上,奴才不懂这个。”苏培盛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插嘴,他知道,皇上也不需要有旁人介入,否则反而会让他不喜。
“你不懂,皇后也未必懂,”话说的寂寥,胤禛眯了眯眼,衣角被夜风吹了起来,看着明月高悬,心念一动,朝苏培盛招了招手“有样东西,你替朕送到潇湘馆去。”
他径自走到书桌前抬笔挥毫一蹴而就,两句缪缪小字联排,苏培盛不敢多看,恭敬地接过退出了灯火夜明的清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