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暝面前,安禄山终究还是害怕了。
连和自己订下契约的饕餮,都不是冬暝的对手,自己一个肉体凡胎的武将,更不是一合之敌。
因而,面对冬暝的警告,安禄山点了点头:
“我可以答应你,不会随意屠戮无辜之人。”
“那么,再来说一些题外话吧。”
安禄山接过冬暝递来的茶杯,灌了一口,吐出一口浊气:
“贫民窟!”
冬暝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安禄山的眼神再度犀利起来:“我虽然不会巫蛊之术,但我麾下李归仁,伪装病夫子的这段时间来,也是着实见过宋玉薇施展痋术。”
“他跟我说过,一旦是被痋术寄生的人,哪怕事后康复,但……再度成为邪祟,不过是时间问题。”
“镇魂卫暂且不说,这些儿郎会被李隆基坑死,我也是没有想到。”
“但,贫民窟乃是鱼龙混杂之地,不客气的说,那里的绝大部分人,本身就有着各种各样无法抑制的邪念。”
“只要邪念不绝,痋虫之术留在他们心中的阴影,迟早会生根发芽。到时候……”
“还有,那些军营的士兵,常年征战,染着煞气。他们想摆脱痋术,从而根治,也是不可能的。”
“痋术正是因为这种特点,才会被誉为是三大邪术之首。”
冬暝双眼微阖,轻轻晃动着茶杯,看着茶汤掀起阵阵涟漪:“这件事情你不用管,这其中还有一些特殊的因果。”
安禄山眉头一挑,心中了然。
他放下茶杯之后,起身道:“今日前来,是我孟浪了。不过,在和你接触之后,我也终于确定,你虽然会是这场皇图霸业中的变数,却不是我的竞争者,我放心了。”
“我听说,你放鬼市离开了?”
“宋玉薇、乞巧仙也死在了你的手中。”
“但是范丹老祖逃了,不是吗?”
“可需要我帮忙?”
冬暝笑道:“不必,范丹老祖留着,还有用途。”
安禄山告辞冬暝之后,冬暝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有所收敛起来。
他的眼神有些深沉,表情似乎有些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离开了幻月阁。
……
太史监内,桑坐在自己的庭院中,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和吴勇豪、戴缘川说的很清楚了,接下来的长安城就是是非之地。
可是,不管是戴缘川还是吴勇豪,想要离开却很难。
戴缘川是愿意离开的,但是他常年间资助着贫民窟内的很多人。戴缘川不忍心放弃他们。
但是,想带他们一起离开,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吴勇豪,则明确表示自己不会离开。
他到底是吴家的人,也是金吾卫的大将军,保护皇帝,也是他的职责。
最终,两人离去,独留桑一人在这里长吁短叹。
“桑大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如此无奈的时候。”
一声轻笑,桑微微一愣。
再抬头的时候,冬暝已经坐在了他的面前。
“桑大人,深夜叨扰了。”冬暝微微颔首。
桑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欣赏:“真未曾想到,短短数年时间,你已然成佛。不过,这么晚了,你却悄悄前来,想必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了。”
冬暝却不曾立刻进入正题,而是环顾四周,看着冷冷清清,几乎已经空无一人的建筑:
“阴阳家也离开了,对吗?”
桑叹了口气,苦笑道:“阴阳家留在这里,只会道统消亡。你也清楚,接下来,不管谁是最后的赢家,对于长安城,甚至是大唐来说,都将是一次劫数。”
“放弃吧。”冬暝忽然说道。
桑一愣。他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冬暝,却见冬暝眼中透着一丝不忍。
当即,桑便明白了:“佛门六通,宿命通,你已然看到众人的未来,对吧。”
冬暝抿了抿嘴唇,随后道:“桑大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大哥、二哥都曾经说过,你是一位奇人。关于你的故事,我也听到了一些。”
“武周时期,你只是阴阳家首领身边的童子。”
“但是,当青白双色,不知为何竟然蚕食龙脉,并导致洛阳水淹之时,就是当时的阴阳家首领以及大人你的众多师兄弟出手。”
“最终,青白双蛇不知所踪,但是……洛阳龙脉崩碎,你的师父和师兄弟也都……”
“所以,从那个时候,你遵照了你师父的遗愿,要以阴阳家的手段,维护大唐。”
“可是,桑大人,你是阴阳家的人,更是阴阳家百年难遇的天才,你精通天象占星,更精通五德五运之说,你更该明白,大唐有此一难。”
“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大唐,乃是皇帝该去考虑的事情。”
“你应该做一个江湖散人,带着阴阳家,将其典籍内容,都保存下来,给后世之人学习,这才是正道。”
冬暝一口气说了很多。
桑也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直到冬暝停止以后,桑才回应道:“冬暝,你我的本意不同。我知道你为何会这么想。你掌握了宿命通,所有人的前世今生,在你眼中无所遁形。”
“正是因为这种无所遁形,让你明白了因果,让你明白了顺势。”
“但……我就问你,假设,当年你就已经拥有了这样的力量,你会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不惜代价,去帮助水鬼刘氏?去帮助花灵陶源?去帮助碎叶鬼城的那些幽魂怨鬼?”
“你……会吗?”
冬暝愣住了。
他思虑良久,最终露出一丝苦笑:“我……会!”
桑笑了:“是啊,你会的。因为你是冬暝,你也是佛,但佛并不代表冷漠的看待众生。恰恰相反,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具‘情’的果位。”
“冬暝,你会觉得我不值得,我能理解。”
“这个腐烂到根里的大唐,你认为已经无可救药。”
“而且,你的兄长,你镇魂卫的那些兄弟姐妹,也在这次的风波当中,成为了皇帝和那些野心家博弈的牺牲品。”
“所以,你痛恨这个王朝。”
“但是,我不同。”桑摇了摇头:“这个王朝,也许正如你所说,是要没救了。但是,我要遵循我师父的遗愿。”
“这一点,就如同你知晓了一切,但还是会帮助那些曾经的鬼魅一样,也正如镇魂司主冬君莫,哪怕是被皇帝背刺,却也依旧对他抱着一丝希望一般。”
说到这里,桑也知道,这件事情再也没有了转圜的可能。
“当真要填补龙脉?”
“你也许会死,也许会活下来。”
“但是……填补龙脉,你真的会遇到伤心绝望的事情。”
桑却道:“冬暝,大家的坚持不同而已。”
冬暝终于还是死心了。
他知道,自己今日前来,大概率说服不了对方,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于是,冬暝准备起身离开。
但此时,桑叫住了他。
“冬暝,太平子杀死了你的兄长,你要报仇。”
“你现在……”
冬暝没有转身,而是背对着桑,幽幽说道:“大人,哪怕是佛,也有忿怒相。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哪怕……他是皇族!”
……
此时此刻,已经是宵禁了。
整个长安城,明明已经开始混乱,但是在几方野心家的博弈中,竟是呈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感。
街道上,金吾卫还在巡逻。
冬暝从他们的身边穿过,如镜花水月。
没有人察觉到冬暝的存在。
冬暝,也就这样直接来到了皇城旁边的一处熟悉之处。
上一次来到这里时,还是处理高阳公主和李相思之案的时候。
这里,也是所有皇子、公主所居住的兴庆坊。
他的目标很明确。
在去秋猎围场之前,他要先解决寿王的挡雨。不管是太平楼,还是……其他什么人!
当冬暝踏入兴庆坊之后,整个偌大的坊间,竟是出现一层金光!
这金光,直接遮住了整个房间。从外面看,看不到这里的异变。
但是,住在这里的人,却察觉到了。
所有的皇子、公主,此时此刻都已经去了秋猎围场。
一些皇族府邸上的管家,察觉到问题,匆匆跑出时,便看着冬暝一步一金莲,行至街道之上,眼神透着一阵肃杀之感!
而这一幕,也被在兴庆坊内正在巡逻的金吾卫们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