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撤离了。
偌大的怪贩楼，偌大的鬼市，开始趁着夜色，悄悄离开长安城。
身后，莲华释佛珠轻捻：“倒是不曾想到，有生之年会看到鬼市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就此离开。”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冬暝，你竟然会放他们离开。”
冬暝摇摇头：
“怪贩楼主也非本意，所以罪不至死。”
“更何况，重新甄选三教九流，单单靠我一人肯定不行。鬼市，正是最佳的人选。”
“不过……曼铃君，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是的，曼铃君没有选择离开。
她毕竟已经嫁人，且夫君裴亮就在秋猎围场。
所以，在鬼市准备离开之时，曼铃君和怪贩楼主道了别。
怪贩楼主自然也不会勉强。
经过范丹老祖的摧残，怪贩楼主虽说及时止损，但鬼市仍旧损失了不少人手。元气大伤之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休养生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青然轻轻靠在冬暝的身边：“只可惜，此次战斗，倒是让范丹老祖脱逃了。”
“脱逃？”冬暝笑容玩味：“他可逃不掉。”
“不过，我们倒是也不急，且先回去吧。”
说完，众人便离开了鬼市密林，回返幻月阁。
青然被冬暝安排下去休息了。
出于安全考虑，曼铃君也没有独自一人回到裴亮的府邸，而是跟着先住在了幻月阁内。
随着众人休息以后，前院只剩下了冬暝和陈篁两人。
华丽的厅堂内，一缕烛光，映照着他们。
陈篁依旧慵懒的靠在床榻上，轻轻吐出一口水烟，引得整个房间内云雾缭绕。
“现在，也终于有时间，和你好好聊聊了。冬暝。”
冬暝微微点头：“阁主还请说。”
陈篁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真的不打算介入皇室的纷争？”
冬暝侧过身，若有所思的看向陈篁：“阁主……是希望我参与吗？”
陈篁摇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参不参与，那是你的自由，我肯定不会干涉。只是，我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皇帝不管气息如何衰弱，但是只要他紫薇之气没有耗尽之前，他就依旧会坐在龙位之上。”
“那么，他的话就是一言九鼎，就是天地的意思。”
“他既然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封你做了国师，不管是因为什么目的，只要他没有罢免，那你的国师之位，就已然存在。”
“你本身在处理高阳公主之案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部分龙脉之气。”
“再加上皇帝的圣旨和分封，你现在等同于也背负了大唐一部分的命数。”
“只要你愿意，是扶持陕王登基？还是扶持寿王登基？”
“对你而言，这并不困难。”
“而且，一旦扶持你的人上位成了皇帝，你也能借助更多大唐龙脉的力量，反哺自身。”
听着陈篁的建议，冬暝没有说话。
陈篁则继续道：“你如今已经成佛，但我相信……你已经发现了，成佛和道教所言的‘成仙’有很大的不同了吧。”
冬暝拿起旁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略有清苦的茶汤：
“原本在我看来，成仙、成佛，都和成为神性是一样的，依靠信仰活着，只要信仰不灭，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拥有永恒的寿数。”
“不过，如今看来，成佛倒更像是一种境界。”
“和成神、成仙那具体到长生不老的形容不同，‘佛’本质上还是人类。”
陈篁将烟嘴放到一旁，坐了起来：“没错，这就是区别。最初的佛经曾经说过，众生皆可成佛。”
“所以，佛本质上，依旧是人。佛不能掌握天地的规则，佛也不能接受他人的信仰变强。”
“佛就是佛。”
“我们在佛经当中见到的诸多罗汉、菩萨、佛陀，其实都有圆寂涅槃之日。”
“换句话而言，和信仰不亡就不死不灭的神性不同，佛依旧会有寂灭的可能。”
“当然，如果自身一直修行，维持佛之境界，自然也能一直活下去，但……”
“如果借助大唐的龙脉，你倒是能够更轻松一些。”
冬暝却没有正面回答陈篁，而是谈起了另一个话题：
“阁主，你是准备离开了，对吗？”
“因为离开，所以你担心我的安危。”
“所以，你想着，我还是选择一条最轻松的路。”
陈篁叹了口气：“我打算去东瀛。”
冬暝有些意外：“那样一个蛮荒小国，去那里做什么？”
陈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大秦时期，我曾经化名成为一个炼丹师，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去东瀛，给始皇帝寻找长生不老药的炼制之法。”
饶是冬暝，此时也不由的有些愕然：“你……你是文献当中记载的那位……徐福？”
陈篁苦笑：“我可是掌管寿元的祥瑞啊。只不过，当年刚刚有些头绪，就得知了始皇帝暴毙的消息，再加上白泽的劝阻，我也就回来了。”
“如今，你这里的事情也即将有个说法，我也就能回去一趟，将我当年的那些材料都带回来了。”
“而且……我也的确还有些计划需要实施。当然，和你是没有关系了。”
冬暝有些意外，转而笑了。
“挺好的。”
“不过，我依旧不打算介入到这皇权纷争当中。”
“还是带着青然，游山玩水，更逍遥自在一些。”
“更何况，已经有人在操心龙脉的事情了，不是吗？”
陈篁叹了口气：“你是说……桑？他不会成功的，不单单不会成功，甚至可能会变相导致一些悲伤的事情发生。”
冬暝没说话。
似乎，也是隐隐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幻月阁门口，一阵敲门声响起。
陈篁和冬暝似乎并不意外。
在推门而入之后，映入眼帘的，则是安禄山。
陈篁起身道：“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聊吧，我就先去睡了。”
说着，陈篁挥了挥手，离开了前院。
看着安禄山独自赴约，没有带着李归仁前来，冬暝笑了笑：
“不带你的心腹前来，是担心我杀了他？”
“因为他是病夫子？”
安禄山咧嘴一笑：“成佛的冬暝果然不同了，这种事情也看得透了。”
对此，冬暝不置可否。
安禄山微眯着双眼，没有说话。
但是，他周身的气息，却开始强大起来。那是饕餮的气息！
一时间，神性的气息扩散至整个幻月阁的时候，不管是青然和曼铃君，亦或者是药仙童子等人，也都纷纷惊醒过来。
他们刚要出门看看，却被陈篁布置的一道迷雾拦住了。
前院中，冬暝看着那股气息越来越强，甚至引得整个幻月阁都开始轰隆巨响之后。
霎时间：
“哗啦！”
偌大的房间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刀山火海的炼狱景象。
这炼狱中，有城破，有人亡，有大火，有背叛，有美人身首异处，有权贵之人客死他乡。
冬暝眼中并无任何波澜，只是静静看向安禄山。
或者说，看向安禄山身上，那黑气当中逐渐凝聚的恐怖兽头——饕餮！
这一刻，冬暝也总算明白，为何安禄山会得到饕餮的青睐。
饕餮，是执掌灾厄的凶兽。
没有人会去崇拜饕餮。
但是，只要出现了天灾人祸，只要对天灾人祸出现敬畏。
那这股敬畏，也会转化成特殊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的进入以饕餮为首的四大凶兽的体内。
安禄山的身上，有紫薇之气。
意味着，和李隆基争夺皇位的，安禄山也有份。
不管安禄山最后是否成功，掀起的战乱，必然是民不聊生。
饕餮，自然也就可以大快朵颐。
于是，冬暝双手合十。
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的动作。
璀璨的佛光，在刹那间化作尸弃佛之态，照耀四周。
紧接着，阵阵佛经，如金雨洒落。那满目炼狱之景象，竟在瞬间化作一片祥和的世外桃源。
安禄山微眯着双眼，身上的饕餮之身，顿时凝聚的更加凶神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