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踩在化作一片废墟的木料上。
面前，冬君莫沉默不语。
冬暝跟在身后，神情复杂。
镇魂司没了，情报司被自己灭了，太平楼……也已经人去楼空了。
曾几何时，这个和自己也算有点渊源的“表哥”，没有给到自己任何帮助之人，却意外的在自己面前，露出了一丝脆弱之感。
终于，两人来到了镇魂司的后院之处。
尸体虽然处理掉了，但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还在。
终于，冬君莫深吸口气，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镇魂司……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身后，冬暝沉默不语。
“镇魂司，是一个我一直想要扶持好，却一直有心无力的组织。”冬君莫继续说道：“其实……原本的镇魂司，是陛下还没有成为皇帝，甚至还没有成为太子之前，于危难之中建立而来。”
“当时，我和陛下一见如故，他年少、有雄心壮志，我便死心塌地的跟随。”
“为了帮助他做成一些不方便的肮脏事，就有了镇魂司的雏形。”
说着，冬君莫缓缓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悲凉，要有一丝黯然：
“再后来，神龙政变，武曌下台，陛下和太平公主扶持傀儡皇帝，姑侄斗法，我便开始苦修阴法一脉。”
“我这张脸，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了后遗症。”
“后来，我成功了，太平公主被陛下赐死，我顺利扶持陛下，成了皇帝。”
“可是，镇魂司是一个杀手组织，必须转变。不然的话，就只能面临清洗。”
冬暝听出冬君莫心中的遗憾，不禁道：“因为……皇帝身边，不能有阴暗的东西侮辱他的名声，对吗？”
冬君莫点点头：“从此以后，我成为了他的影子，虽为镇魂司主，其实也没有多大实权。”
“至于镇魂司当时的一批人，我也悄悄放了他们离开。”
“这才有了，新的镇魂司，有了你两位兄长的加入。”
“我清楚，这个世界上，妖魔鬼怪横行无忌，镇魂司需要力量。”
“但是……”
冬暝捡起地上的一把残破的断刀，上面还染着鲜血：“但是……陛下不同意，是吗？”
冬君莫终于露出一抹无力之色：“镇魂司掌管鬼怪之事。但讽刺的是，大部分的妖魔鬼怪，都是因为那些世家大族而诞生。”
“这些人，陛下需要平衡朝局，动不了。”
“冬暝，其实从你加入镇魂司，我一直在关注你。”
“哪怕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但是……我也是存了，利用你试探陛下的心思。”
冬暝看向冬君莫，有些意外对方此时的坦诚：“所以，一开始我办案的时候，你是支持的。但是当你发现，陛下的口风和决策都有些不对的时候，你将我直接当作弃子丢了出去。”
“是你将一手好牌糟蹋的稀烂，怪不得我！”
冬君莫勾起一抹苦笑：“是啊，怪不得你。可是……应该怪谁呢？”
“陛下。”冬暝沉声道：“你应该很清楚，是陛下过于依赖朝局平衡，所以才有了这些世家大族的有恃无恐。”
冬君莫摇摇头：“你从未入朝为官，根本不知道……朝政分不了对错，只能以利益而谈。”
“若是细细详追对错，满朝文武，没有几个干净的。”
冬暝冷冷一笑：“恶心！”
冬君莫不置可否：“是啊。当年，我要搜罗一些手段给你的兄长，给其余镇魂卫修炼不难。”
“但是，镇魂司的力量，如果过于强大的话……最终只会面临陛下的屠刀。”
说到这里，冬君莫的笑容带着一丝凄楚：
“所以，镇魂司最后成为了一个被人嘲笑、愚弄的组织。”
“但嘲笑也无所谓，好歹……大家平日里只是办一些不痛不痒的案子，还能平安。”
“拿着一份还算过得去的俸禄，摆脱下九流的身份，不好吗？”
“可如今看来，我也天真了。”
“我顾及到了陛下，却没有顾及到信任我的下属。”
“如果……我多教一点手段给刘业、朱云，他们可能就不会……”
冬暝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双拳攥的紧紧的。
“冬君莫，现在悲伤，是不是晚了！”
冬君莫自嘲一笑。
伴随一阵刺骨的寒风，冬君莫从怀中取出了一道令牌。
这令牌很奇怪，上面雕刻的，似乎是某位神明。
“这是什么？”冬暝问道。
冬君莫将令牌递给冬暝：
“送你了。”
“我当年修炼阴法一脉，虽有师承，但真正大成的原因，是因为得到了这个。”
“当然，我不是让你修炼阴法一脉，而是……这令牌另有作用。”
“虽然听上去有些奇特，但是……这令牌雕刻的，乃是传闻中的三官大帝之一，地官大帝。”
“正所谓……中元出巡，百无禁忌。”
冬暝接过令牌。
一阵莫名的冰凉感觉涌入掌心。
一瞬间，冬暝似乎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提醒他，但是当他想要去思考的时候，却又一闪而逝。
看着冬暝的异状，冬君莫点点头：“看来，将这令牌交给你是对的。我曾经打听过，这令牌出现的时间很早很早了。”
“也许……今天给你，便是时机已至吧……”
说着，冬君莫似乎打算离开。
冬暝收好令牌，看向他的背影：“你要去哪里？”
冬君莫喃喃道：“太平子，是寿王殿下的人。而寿王，是杨贵妃曾经的夫君。这一点，你明白吧。”
冬暝眉心一皱：“你要去秋猎围场？”
“嗯。”冬君莫言语当中，似乎已经有了一种莫名的决断：“当然，寿王是陛下的儿子，我不会动手，我也不会……伤害陛下！”
“可是……这一切的源头，不就是杨贵妃吗？”
“杨贵妃……杨国忠……”
“他们怂恿陛下，修炼夺寿之法，又毁了我的镇魂司。”
“他们……彻底毁了……我在陛下和己心之中，好不容易求来的平衡！”
“他们应该付出代价！”
冬暝沉声道：“你现在独自前往，才是意气用事！”
冬君莫笑了，他最后回过头看了冬暝一眼：
“你我注定不是一路人。”
“就在刚才，我将令牌给你的刹那，我隐隐明白了，你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不能说，说了……也许就不妙了。”
“杨贵妃也好，杨国忠也罢，祂们都是比虢国夫人还要强横的存在。”
“哪怕是你，哪怕……你集合所有的力量，也不是祂们的对手。”
“所以，便让我来试一试……祂们的手段！”
“至于镇魂司……冬暝，虽然说起来有些可笑，但是，那些人交给你了。”
冬暝一愣：“什么意思？”
冬君莫摇摇头：“镇魂司毁了，但是……还有零星的一些人，正好不在长安城内。我已经发了信号，让他们回来。我给你的令牌，也算信物。”
“等他们与你会合，你就是新的镇魂司主。”
“当然，你要如何处理镇魂司，便看你自己了。”
说完，冬君莫离开了。
冬暝看了看手中的令牌，沉默下来。
或许，冬君莫身处于皇权中心，常伴皇帝身侧，有太多的无奈。
只是……
冬暝看着冬君莫的背影，喃喃道：
“人，都是需要做出选择的。”
“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冬君莫，我不会可怜你！”
“因为从你选择的那一刻，当你选择平衡的那一刻，镇魂司……就已经不是你首要护持的目标了！”
“我更会恨你！”
“因为你和太平楼接触的时间更久，却没有发现太平楼的端倪。”
“当然，我也会记得你。”
“当一切归于尘埃，一切终结之时……”
“每年的今日，我会为你焚上一柱清香，聊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