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暝和青然对视一眼，倒是不曾预料到，王婆婆竟然这么干脆。
难道……自己先前的怀疑是多心了不成？
毕竟在原本的预估之内，一个在水凉村破落之后，还屡次出现的神婆，恐怕和无头僧，和丹莲和尚，和陶梦琳，还有天狗大神祭都脱不了关系。
却见王婆婆幽幽说道：
“这无头僧，实际上是我们村子里的叫法。”
“他生前有法号，名为丹莲。”
一句话，算是坐实了丹莲和尚和无头僧的身份。
“丹莲，自幼年时，便无师自通一般的，对佛法十分在意。”
“他喜欢佛，更是小小年纪，就已经懂了许多村民所不明白的事情。”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在村子里也是受人敬重的。”
“毕竟，他的祖辈，是水凉村的第一位村长。”
冬暝不由一愣。
第一位村长？
那不就是北边所谓的古楼大宅了吗？
王婆婆似乎看出了冬暝心中所想，缓缓点头：
“丹莲本名姓王，祖辈便是水凉村的第一位村长。”
“他们的故居，就在村子的北边位置。”
“只是现在年久失修，估计已经破落不少。”
“你们若有兴趣，可以自己去看看。”
“丹莲出生的时候，这王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但在这水凉村当中，也是难得的大户人家了。”
“而且，在邻里乡亲之间，口碑一直非常不错。”
“历代的天狗大神祭，也是王家出钱来举办。”
“后来，随着丹莲年岁渐长以后，他开始不满足于自己所学的内容。”
“就在某一次的天狗大神祭结束之后，丹莲终于下定决心，要外出学佛。”
“算算时日，那个时候……应该是高宗时期！”
冬暝点点头。
唐高宗是则天女皇的第二任夫君。
如果以时间来推论的话，到这里为止，一切的逻辑还是正确的。
“王婆婆，这么说来，丹莲和尚到外出学佛之前，其实和村上的人的关系，一直是很好的，对吗？”
王婆婆点头：
“可是，丹莲自从回来以后，一切就变了。”
“那个时候，外面似乎改朝换代了一般，只听说高宗驾崩。”
“没过多久，丹莲回来以后，王家内就出现了变故。”
“具体是什么，无人知晓。”
“只是……短短三日，王家除了丹莲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死光了！”
“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的痕迹，就连大夫也诊断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原本，这已经很奇怪了。”
“可在葬礼上，丹莲却不悲不痛，面色平静，这让很多一同祭拜王家老爷的人，都纷纷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我也曾在现场，只觉得……丹莲看着自己家人的尸首，就好像……就好像看待蛇虫鼠蚁一般，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折。”
“再然后，天佛寺……也就盖起来了。”
……
随着王婆婆的陈述，冬暝和青然也大概听到了一个相对最为完整的版本。
丹莲祖家姓王，住在水凉村的北边，算是大户人家。
平日里，家族的口碑也算不错，邻里之间也算和睦。
高宗时期，丹莲外出游历学佛。
于武周诞生之后不久，回到水凉村。
这些是和善法主持的话，完全呼应的。
而接下来，根据王婆婆的陈述，丹莲和尚似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首先，王家大葬，丹莲不悲不痛。
紧接着，舍弃王家，在水凉村东西交汇之处，建造了天佛寺。
并且，根据王婆婆的陈述，这天佛寺竟然是一夜之内建造而成。
甚至于，没有动用水凉村内任何村民。
这就有些怪异了。
“一夜之间，建造佛寺，村子里没有人察觉吗？”冬暝忍不住问道。
王婆婆无奈的摇了摇头。
“谁也不知道，丹莲是怎么做到的。”
“老婆子我也学过一点手段，好奇之下，便前往一看究竟。”
“却见那天佛寺内，不曾供奉任何佛陀菩萨，而是供奉一朵十分怪异的莲花！”
“我曾好奇询问，可丹莲只是跟我解释，这莲花乃是汇聚了众生信念。”
“信念越强，这莲花盛开的也就越为庞大。”
“还说，必然会给水凉村一片极乐净土。”
“可是……也是从那之后，丹莲篡改了天狗大神祭。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天狗娘子的说法！”
王婆婆的说辞，倒是让冬暝和青然面面相觑。
这一点，他们当真是没有想到。
原本以为，天狗大神祭的做法是自古流传。
现在这么说，竟是丹莲和尚的意见。
可是……
牺牲一个女子，将其作为祭品。
这真的是善法主持口中那位师兄，传闻中六祖慧能的徒弟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这和佛……完全背离了！
王婆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知道，这说辞的确骇人听闻。”
“毕竟，我听说丹莲在外学佛之时，名声还不错。”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如此做法，我们……才相信了！”
“当然，大家也很奇怪，为何天佛寺建了，却不让人上香。”
“丹莲则说，村民并不信佛，而是信神。”
“神佛本无差别，既然是祖宗订的规矩，继续执行也就是了。”
冬暝眉头紧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可是，突然让别人牺牲自己家的女儿？”
“这样的事情，也答应的如此轻易？”
王婆婆叹了口气：
“这就得……从武曌女皇来此之后说起了。”
此言一出，冬暝和青然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王婆婆这一句话，等于确定了，善法主持后面说的话有问题。
因为善法主持在来到水凉村时，武曌女皇还没有迁都。
但他见到的，是丹莲的尸体。
可现在来看……
王婆婆似乎没有看出冬暝和青然的异状：
“其实，大家之所以会同意，是因为……一开始并不知道，天狗新娘……会死！”
“丹莲最初给我们的解释，是作为天狗新娘，要在犬神井附近修行。”
“至于如何修行，丹莲会指导。”
“直到第二任天狗新娘被选出之后，去犬神井跟第一位新娘替换，第一位天狗娘子才能回家。”
“第一位天狗娘子，在犬神井修行了三年。”
“三年里，他的家人每天也都会去见她。”
“所以，对村民来说，无非就是自家女儿，换了一个住处。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天狗新娘的吃住，是村子里共同承担的。”
冬暝眉间闪过一丝异色。
怎么听上去……倒是有点像药仙童子之案时出现的情况？
王王婆婆继续说道：
“后来，第一任新娘回家，第二任新娘开始上位。”
“也就在这时，武曌女皇路过了这里。”
“并进入天佛寺，和丹莲交谈了一番。”
“可出来之后，武曌女皇便说，丹莲是妖僧。”
“对此，大家自然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丹莲回来之后，水凉村的收成确实是越来越好了。”
“大家都觉得的，这是加入了天狗新娘的功劳。”
“可是……就在武曌女皇之事结束以后。”
“村子里……有人开始莫名死亡。就和你们昨天晚上遇到的情况，如出一辙！”
“最初，大家也没有往丹莲的身上去想。”
“直到死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忽然某一天，第一位天狗新娘的家人发现，天狗新娘早就不是本人之后，村子里的人害怕了。”
冬暝眉头紧蹙：
“婆婆，你说的……不是本人的意思是什么？”
王婆婆苦笑道：
“好端端一个活人，在你面前忽然变成了一个人皮木偶。”
“而后，又在犬神井内，发现了天狗新娘的尸骨。”
“这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丹莲杀的人。”
“可是，当众人找上门去的时候，丹莲并没有反驳。”
“最终，愤怒的村民，割掉了丹莲和尚的头颅，尸体就埋在了这坟冢之中。”
“从那以后，村子里……就开始闹鬼了！”
冬暝微微点头。
王婆婆这番话，说的的确没有什么问题，逻辑也是有的。
可是……却还是有一个非常大的破绽！
因为按照王婆婆所言，丹莲和尚死亡的时候，天狗新娘根本没有选出来几个。
如果说……丹莲已经死了，大家也知道了真相。
为何后面还会有新的天狗新娘出现呢？
当冬暝问出这个问题时，王婆婆并不意外：
“因为在丹莲变成无头僧，开始吃人以后，现在的村长提议，恐怕……还是得继续天狗大神祭和天狗新娘。”
“我当时，自然竭力反对。”
“可惜……”
“但说来，也诡异。”
“自从天狗大神祭继续，天狗新娘也继续选择之后，无头僧就不会怎么发作。”
“只有在每年祭祀前两三天左右，会开始出没。”
“届时，只要准备了供品，实行宵禁，就能消灾去难。”
听完王婆婆的叙述，冬暝和青然沉默下来。
也难怪，村长在看到有人死亡的时候，会忍不住说提前破封。
因为时间上，丹莲和尚化作的无头僧，提前了三四天出来作恶。
“我们明白了。”冬暝起身道：“最后离开之前，我们想去无头僧埋葬之处看看。”
王婆婆露出一丝古怪之色：
“原来郎君娘子并不知情。”
“我们所在的这座小屋，就是安葬丹莲和尚之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