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中，冬暝下意识的握着青然的手。
先前，陈篁那满是凝重和惊慌的语气，使得二人面露紧张。
“阁主？”
冬暝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前方却又传来陈篁的怒喝之声：
“不要睁开，还不是时候！”
两人浑身一颤。
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如此严重？
念及至此，冬暝连忙唤道：
“阁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狂风之前的陈篁，看着整个身体炸裂开来的王产婆，面色难看无比。
倒不是王产婆死状凄惨。
而是随着血肉流淌了一地之后，从四面八方，竟升起一团团墨绿色的火焰。
在这火光中，一个个如神像上一般，面容狰狞却又状若婴儿的鬼怪们，纷纷爬行而出！
这些恶鬼似乎非常饥饿，他们抓住地上的血肉就开始往嘴巴里塞。
一时间，咀嚼血肉骨头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而他们的饥饿仿佛没有丝毫的缓解，一双双满是贪婪的眼睛，又死死盯住了陈篁。
陈篁微微后退了一步，折扇掩面之下，狭长的眼神带着一丝戒备：
“白泽啊白泽……你还真的是狡猾啊……”
“你说莲华释玩脱了，说的那叫一个轻松。”
“这么一笔带过之下，隐藏的竟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难怪那个莲华释会跟你合作……也是个狐狸！”
说着，陈篁遥遥看向面前佛堂之内的那尊女性神像：
“谁能想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佛寺当中，竟然会存在着……真正的‘天众’”
话音落，眼前的女性神像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一阵诡异的气息波动之下，竟仿佛活过来一样。
那一双似狰狞似慈悲的眼睛，凝视着陈篁。
陈篁冷哼一声：
“佛教二十诸天之一，鬼子母神。”
“如你一般地位者，为何会寄宿在这小小的清净寺内？”
陈篁的询问，让身后的冬暝和青然眉心一颤。
二十诸天？
八部天龙之中“天众”的代表？
此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在上方轰隆作响。
“逐鹿神性，瑞兽乘黄。”
“你既然已经得到了此行之答案，就离开吧。”
陈篁眉眼低沉，身后代表祥瑞的月黄色浓雾弥漫而出，逐渐凝聚成乘黄之身。
“我虽听说佛门护法并未如经文所言。”
“但是……你又为何杀了王产婆？”
鬼子母神一声轻笑传来：
“她的死，和我有关，也和我无关。”
“无非是……时间到了，业障反噬而已。”
陈篁眉心一皱。
鬼子母神之声继续说道：
“因为……伎乐天吃下去的孩子，都是我给她的。”
陈篁瞳孔一缩。
半晌之后：
“原来……如此……”
“难怪音如弦会……”
“这哪是吃人，这吃的是……鬼啊……”
“今日，是我打扰了，告辞！”
话音落，陈篁手一扬，便以狂风卷起冬暝、青然迅速离开。
……
“阁主！”
“阁主！”
“好了，你们可以睁开眼睛了。”
冬暝和青然顿时睁开双眼，却见陈篁已经将他们带离了清净寺。
三人目前尚在遂昌县外的空地之上，陈篁满眼心事的靠在一旁的大树下。
“阁主，刚才那是……”
陈篁双眼微阖：
“真正的鬼子母神！”
“但……这也是最让人诧异的地方。”
“鬼子母神不应该在天竺待着吗？为何要跑掉大唐？”
“还待在一个如此破落的清净寺内？”
冬暝不禁道：“那为何在白天的时候，我们没有见到？”
陈篁摇摇头：“过去、现在、未来。”
“这是佛教用来区分时间的一种说辞。”
“而对于佛门中人来说，时间就好像是可以随意拨弄的存在。”
“所以，才有了所谓的横三世佛、纵三世佛的说法。”
“简然言之，如果是佛门护法神的手段，那么……时间在这里就没有了意义。”
冬暝似懂非懂，一旁的青然忽然道：
“我大概明白了。”
“阁主你的意思是……冬暝之前在那欢喜佛意识当中见到的莲心妖僧，应该是‘过去’的清净寺。”
“我们在白天见到的清净寺，应该是‘现在’的清净寺了？”
“但是……我们今天晚上见到的呢？”
“也是过去吗？”
“若是如此，岂不是表明莲华释和鬼子母神有合作？”
陈篁摇摇头，脸色阴沉：
“你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刚才鬼子母神说了，王产婆是被她身上的业障诅咒反噬而死！”
“业障诅咒，类似于慢性毒药。”
“是一种随着时间不断的积累，才会发作的手段。”
此言一出，冬暝瞳孔一凝：
“阁主，你的意思莫不是……”
陈篁点点头：
“也许……我们今夜所见到的鬼子母神和清净寺，既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而是……‘未来’的清净寺。”
“也就是说，于‘现在’当中，鬼子母神还没有降临此处。”
“但于‘未来’，鬼子母神已然掌管此地。”
“这就说明，在遂昌县内，最起码有针对鬼子母神的布局！”
说到这里，陈篁有些烦躁的合拢折扇：
“啧！”
“麻烦！”
“先是未来的鬼子母神，将自己那饿鬼道的孩子送给五十年前天人五衰的伎乐天！”
“伎乐天吃了鬼子母神的孩子，功德散尽，直接从护法神变成女妖，更是在这遂昌县内不知道经营着什么。”
“而吃人的女妖，随着神性故事的转换，又从伎乐天逐渐变成了罗刹女。”
“罗刹女操纵画皮和骨妖，开始在这遂昌县内玩这一出阴阳颠倒的布局。”
“更不用说，暗中还有一个修炼欢喜天的莲华释。”
“佛教的护法神在搞什么名堂，一窝蜂的都聚拢到了这里？”
说着，陈篁不禁看向了冬暝。
“伎乐天、乾闼婆、紧那罗、天众、鬼子母、罗刹天、欢喜天，然后就是作为夜叉的你……”
“来自佛门的因果吗？”
无奈的摇了摇头，陈篁说道：
“行了，先回春秋剑阁吧。”
“这其中关键，等回去之后，我再和你详说。”
……
春秋剑阁的厢房之中，埋棺人安顿了音如弦之后，看着身边的替身忽然开始消失，不由看向门口。
“你们回来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
然而，在看到陈篁的脸色之后，埋棺人先是一愣，旋即皱起眉头。
“出什么事了？”
陈篁坐下之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埋棺人一眼：
“你的情人……莲华释，还真是玩的一手好策略啊……”
“我算是明白，他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放你过来跟我们汇合了。”
旋即，陈篁便将桃铃村、妙凤楼、清净寺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圈。
埋棺人听完之后，脸色也是难看下来。
而经过梳理，冬暝和青然也算是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和严重性。
原本，在他们看来，这可能就是一个修炼的有了气候的骨妖，想要成为罗刹，因而混入到烟雨红楼当中。
但现在……
五十年前，天人五衰的伎乐天，就已经被未来的鬼子母神算计，吃下了来自饿鬼道的鬼子母神的孩子。
以至于，当时的音如弦越发的疯魔、并逐渐堕落成女妖。
再然后，通过控制别人的记忆，让自己嫁给了桃铃村的富户人家，想必也是为了转移视线，让自己安全一些。
却又刚好被安排成了罗刹郎君的新娘。
如此一来，吃了鬼而堕落的伎乐天，便会顺理成章的通过仪式，成为罗刹女？
“这么说来，先前我们推测三楼主音如弦是骨妖的这件事情……是误导了？”埋棺人不禁问道。
一旁，冬暝给青然准备了点心之后，反驳了埋棺人的说法：
“别忘了，我们在这春秋剑阁当中见到的罗刹女，有四尊！”
“而且每一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陈篁附和都点了点头：“罗刹只是一个统称，说白了就是一种吃人的恶鬼。”
“骨妖的话……也的确在某种程度上附和这种特质。”
冬暝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只是……还有件事情没有弄明白。”
“既然剥皮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三楼主，她图什么呢？”
“还有一些疑点，总感觉好像和这件事有关，又似乎……游离在外一样。”
“再想到那四尊罗刹女……”
“烟雨红楼是四位楼主……”
“总不见得，这四个人，都是要成为罗刹吧……”
……
第二日，一觉醒来的冬暝等人正在洗漱，剑侍前来敲门。
“几位贵客，春秋宴即将开始，请随我前往吧。”
众人对视一眼。
陈篁手一扬，将真正的音如弦收入孔雀折扇之中。
随后，冬暝打开大门。
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剑侍。
对方看到开门的人是冬暝之后，眼中还露出了一丝嫌恶之色。
冬暝无奈的耸了耸肩。
得，又是一个厌恶男人的。
很快，他们便在剑侍的带领下，来到了春秋剑阁的大厅。
此时，华美的宛若皇城的殿堂之内，冬暝等人被安排落座。
因为前一天没有吃下带着蛊虫的饭菜，冬暝等人明显察觉到其余宾客不对劲的地方。
“阁主？”
“嗯。”陈篁点点头，沉声道：“四周这些宾客的身上，几乎都一夜之间充满了业障。”
青然更是补充道：“这业障还是和那王产婆身上一样的业障！”
冬暝微眯着双眼。
骨妖、罗刹、鬼子母神、真腊的蛊虫。
这烟雨红楼当中，还真是邪祟不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