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逐渐的转变成夜叉,冬暝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混乱之中。
他隐约可以听到耳边传来埋棺人的声音,但纵然意识做出了反应,身体却似乎跟不上节奏。
随着眼前的视野越发的天旋地转,如镜花水月一般开始恍惚之后,一双有些冰冷的手,猛地掐住了冬暝的喉咙。
“噗通!”
骤然的窒息感,让冬暝瞬间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那尊杀性冲天、面容妩媚的罗刹。
罗刹女仿佛是活了过来一样,四周也没有了罗刹庙的布局,放眼望去,眼前却似乎是一座看上去有些荒凉的村庄。
他被罗刹女钳制在大树下,他顺着罗刹女往上看去,却见庞大的树冠之上,挂满了布条。
布条殷红如血,更是挂满了莫名符咒和铃铛,随着阴风之中,奏响着凄厉的哀怨之声。
“夜叉!”
“夜叉!”
眼前的罗刹,眼神中满是恨意,她咬牙切齿的凝视着冬暝:
“夜叉!”
“不允许来坏我的事!”
带着回声般的警告之言,却是让冬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忽然间,心中一股莫名的怒气涌动而起。冬暝发出一阵宛若恶鬼的咆哮,一脚将罗刹女踹开。
他起身之下,想要去摸腰间的兵器,却发现空空如也。
这让冬暝不由一愣。
也就是这一个呼吸之间的差池,一只冰冷的手直接捏住了冬暝的脚踝。
低头看去,却是一名穿着大红嫁衣的莫名女子,从脚下的泥土当中钻了出来。
紧接着:
“啪!”
“啪!”
“啪!”
破土声中,越来越多的骨手钻出,一张张较好的容貌,却在冬暝眼前瞬间干枯,皮肉散发出腐烂的臭味。
她们的眼珠从脸颊上脱落,漆黑空洞的眼眶迅速变成了白骨。
一阵阵有怨凄厉的呢喃之声,在耳边回响起来:
“我为君换红嫁衣,奈何郎君多薄情!”
“我为君绣鸳鸯帕,却道血光染珠华!”
“鸳鸯债下红颜销,却看郎君枕玉臂!”
“岁岁年年怨不散,挖心剥皮把罪偿!”
吟唱之言,似诗似曲,那一只只冰冷的、腐烂的白骨之手,也开始刺入冬暝脚踝和双腿之中。
刺痛伴随渗透而下的鲜血,冬暝怒斥之中,浑身焚魂黑火蒸腾而起。
这些半面骷髅的鬼女们,纷纷惊叫着重新钻入泥土之中。
冬暝猛地看向前方,却见刚才掐住他的罗刹女已经冲向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哪里跑!”
冬暝眼中寒芒一闪。
结合先前的遭遇,他估计眼前之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三楼主音如弦。
冬暝挥舞身后的人头翅膀,狰狞的鬼目死死凝视着罗刹女,并化作一阵阴风急冲而上。
然而怪异的是,不管冬暝的速度如何之快,罗刹女却总能堪堪快过他一丝。
就这样,不知不觉当中,冬暝在罗刹女的奔跑下,来到了一处灰雾之前。
冬暝本能的感觉到一丝危险,骤然停下脚步。
可灰雾却在此时翻腾而起。
突然:
“嘶啦!”
一双灰色的手臂从灰雾之中骤然伸出,直接抓住了冬暝的肩膀。
低头看去,那已然带着斑斑血色的大红嫁衣之上,有着无数腐烂的窟窿。
窟窿里,蛆虫不断蠕动爬行。
“你……”
冬暝惊疑之中,被立刻拉入灰雾之内。
抬头看去,眼前竟出现了一座小村落。
灰黑色的土地伴随不远处零星灯火之下的村落,放眼望去,却再也没有骨妖和罗刹女的踪影。
冬暝转身看去,不由瞳孔一缩。
背后原本的灰雾全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座深山布局。
自己……这是被拉到了什么地方?
疑问之中,冬暝阴沉着脸,再三思索之下,也只能朝前走去。
“沙……沙……沙……”
踩在有些松软的泥土上,发出的声音让冬暝感觉到一丝不适。
很快,一座石碑映入眼帘。
朱红的颜色在灰色的石块上,写着三个并不好看的大字——桃铃村!
冬暝眉心一动。
桃铃村?
闻所未闻!
“埋棺人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我虽能化身夜叉,但似乎……其余的力量用不出来?”
冬暝双眼微阖,控制自己恢复成了人身,并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状态。
“看来……也只能先去这桃铃村一看究竟了。”
旋即,冬暝悄然握着双手,一步一步靠近了村落。
就在冬暝来到村落门口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唢呐锣鼓之声,听上去……似乎是哪家姑娘嫁人?
紧接着,从前往有些昏暗的路中,徐徐出现了一队婚嫁队伍。
看那规格仪式,竟是完全不逊色于商贾人家。
但是,放在这样的村落之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远处,那色如桃花的轿子正一点点走过来,伴随漫天红纸之下,却见那队伍前方的送亲之人,一个个的脸色却惨白如纸。
然后……便是一阵十分细微的哭泣之声。
“嗯?”
冬暝眉心一动。
这似乎是女子的哭声?
他不由地看向了那顶轿子。
难道……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嫁人仪式?
不过,想想也觉得奇怪。
如今看上去似乎已然到了子时,谁家送亲,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当真是不太吉利。
就在冬暝想要上前之时,一个身体有些枯瘦的老人却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冬暝面前。
“这位郎君看上去着实面生,不是我们桃铃村的人吧。”
“既如此,就不要来打扰我们。”
冬暝皱了皱眉,但还是问道:“我刚才……似乎听到花轿内传出哭声?”
“而且,为何要在深更半夜送亲?”
老人瞥了冬暝一眼:
“各个村子有各个村子的规矩。”
“你若只是巧合来此,可进桃铃村休息一晚,明日离开即可。”
“其余的,和你无关的事情,不要多问。”
“你也没资格多问!”
冷哼一声,老人转身就走。
而这一瞬间掀起的阴风之中,冬暝隐隐嗅到了一阵古怪的味道。
就像是……干涸的……血迹的味道。
眼看着整个队伍逐渐离开,冬暝又看向村落的方向,却发现靠近门口的屋子,竟不知何时微微打开了门。
那一扇扇的门扉阴影之中,一双双眼睛就这么死死盯着他,如同鸮鸟一样!
冬暝呼吸一滞。
这些人在监视他!
这么看来,自己就不能直接跟踪那送亲队伍了。
心思急转之下,冬暝转而走向了桃铃村。
就在冬暝踏入村落的刹那,一种怪异的不适感充斥心头。
这是……什么感觉?
似乎……很悲伤?
又仿佛……很愤怒?
压下心中疑问,冬暝看向了其中一户正盯着他的人家,缓步上前。
“在下乃云游之人,不慎于山野迷路,机缘巧合来到此地。”
“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在这里借住一晚?”
那门缝阴影之中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冬暝良久。
终于:
“吱嘎……”
木门老旧的声音中,一名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作为习武之人,冬暝一眼便看出,眼前的老妪应该是年轻的时候受过什么骨折之类的伤势,所以导致其身体呈现一种怪异的残疾。
老妪缓缓走到冬暝面前,僵硬的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不带任何表情的注视着冬暝。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彻耳畔:
“我们这里是些穷苦人家,屋子简陋,恐怕没有地方给郎君居住。”
“说起来,也只有村子里的郎君庙可以让你借宿了。”
冬暝眉心一动。
郎君庙?
在他的印象里,道教当中,还没有什么神明是直接称为郎君的。
“请问……”
冬暝刚要开口,老妪却已经转过身朝着前方走去,并幽幽说道:
“跟我来吧。”
无奈,冬暝也只能跟着老妪走入桃铃村深处。
一路上,冬暝发现窗户和门缝当中,都有人盯着他。这种感觉,让人十分不适。
而且,按照刚才那隆重的送亲仪式来看,对比整个村落现在死气沉沉的感觉,当真是十分的不和谐。
“好了,就是这里了。”
老妪骤然一停。
眼前本空无一物,似乎就是个靠近山头的荒凉位置。
可冬暝不过是眨了下眼睛,眼前竟出现一座庙宇。
庙宇看上去规模不大,对比这村落看上去的贫穷来说,当真可以用精美来形容。
抬头看去,眼前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字——郎君庙。
“你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好歹是个囫囵地方,不要嫌弃。”
说着,老妪就要离开。
冬暝却道:“请等一等。”
“这位老人家,请问……这郎君庙内,所供奉者是何尊神?”
老妪看了冬暝一眼,眼神幽暗:
“罗刹郎君。”
说完,老妪就离开了。
忽然:
“轰隆!”
一道闷雷之声,伴随白色电光让整个郎君庙骤然一亮。
些许的阴风突然自冬暝身后往前吹去,正好将郎君庙的庙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香案上一尊盘膝坐在莲花之上的雕像。
那是个面容清秀俊逸的男子,一身锦霞彩衣,手捧桃花如意,眉目含笑平和,却似佛似道,让人看不出详细。
冬暝本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在细细打量眼前雕像的容貌之后,不由面露愕然。
此人的面孔……怎么总觉得有些许的熟悉之感?
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