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冬暝送镜儿回家的这段时间之内,镇魂司主也带着全水真一来到皇宫,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了唐玄宗李隆基。
唐玄宗听完之后,只觉得一阵眩晕,有些失神的坐在了龙椅上。
任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不好收场了!
现在不单单牵扯到了日本国、突骑施汗国、百濮部落。
还有高阳公主薨逝、玉王李相思重伤、王皇后生死不明。
这等大乱,要堵悠悠之口,已经堵不住了!
就在此时,太监匆匆上前:
“陛下,玉王李相思求见。”
唐玄宗第一反应却露出一丝烦躁:
“都这个时候了,他又来添什么乱!”
“让他回去,朕不见他!”
全水真一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但时不时看向镇魂司主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戏谑。
在他看来,原来堂堂的天朝上国,也会发生这种皇子夺权的龌龊事情。
一时间,他竟是为冬暝有些不值。
这行一个热血男儿……怎么就被牵扯到这样的阴诡地狱当中呢?
镇魂司主拦住了要出去通禀的太监,劝阻道:
“陛下,玉王昨日才被刺杀。”
“太史令虽医术高超,将其命救了回来,但仍然拖着重伤之躯也要前来,恐怕……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这些年,玉王殿下也一直静修在自己的府邸当中,并未出什么问题,还是……见一见吧。”
唐玄宗也反应了过来,现在还有外人在。
当即挥了挥手。
太监心领神会。
很快,玉王李相思,便在太监的搀扶之下,步伐虚弱的来到了大殿之内。
此时,玉王李相思的伤口,还隐隐渗着血迹。
他脸色苍白,双眼浮红,竟有些气血干枯之征兆。
“儿臣……参见父皇。”
“行了行了。”唐玄宗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赐座吧。”
玉王李相思刚刚落座,唐玄宗便询问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
一旁,全水真一看着玉王李相思,忽然觉得他的气息……有些熟悉?
但是……隐隐的,又说不上。
只是,看着这憔悴的面孔,明明差点死掉,却得不到唐玄宗一句关心,当真也是可怜的紧。
“父皇,高阳在薨逝之前,曾经……曾经和儿臣会面,并交给儿臣一封书信。”
“她说……防止出现意外,她需要做两手准备。”
此言一出,一旁的镇魂司主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唐玄宗。
这个选择……太重要了!
就连一旁的全水真一,也不由的面露凝重之色。
因为,冬暝是在去了一趟上清观之后,才真正确定,其幕后黑手就是陕王李亨。
站在玉王李相思的角度上来说,他并不知道杀死高阳公主的是陕王。
那么……他交出来的书信,很有可能就是陕王为了灭口,而从高阳公主那里想要拿走的和百濮、突骑施汗国来往的信件。
原本的证据,只是高阳公主的日志,还有被操纵行刺,正在金吾卫军营休息的裴亮。
但是严格来说,这些证据都不够充分。
可如果这封书信……
一旦唐玄宗打开了书信,并确定了内容。
纵然他再如何宠爱陕王,这件事情,也必须要给众人一个交代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气氛可以用僵冷来形容。
终于……
“辛苦皇儿了。”
一旁,镇魂司主心领神会,将信的内容从玉王手里拿了过来,并递交到了唐玄宗的手上。
但是,唐玄宗并没有打开,只是说道:
“行了,你重伤未愈,赶紧回去休息吧。”
玉王李相思张了张口。
他虽避世修佛,但人并不傻。
眼见自己的父皇竟没有打开信封,还让自己离开,他心中已然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最终,他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没有再和唐玄宗争辩,点了点头。
唐玄宗看向了一直服侍在自己身边的高力士:
“力士,你替朕送送玉王吧。”
“诺。”高力士微微颔首,快步来到玉王李相思面前:“殿下,老奴送您出去。”
玉王李相思挤出一丝笑容:“辛苦阿翁了。”
说着,在高力士的搀扶之下,玉王李相思缓缓来到了皇城门口。
随后,在仆人的帮忙下,玉王李相思被小心的扶到了马车上。
高力士张了张口,几番挣扎,但看着玉王李相思着实可怜,便颔首道:
“殿下,老奴……有些话,斗胆想嘱托殿下。”
玉王李相思轻轻咳嗽了几声,却连忙说道:
“阿翁请说。”
高力士走到玉王李相思的面前,低声说道:
“殿下您遇刺,公主薨逝,陛下是难过的。”
“但是……陛下的性情,您也知晓。”
“这件事情的背后,牵连甚广,刚才陛下的反应,应也让您看出来了。”
“听老奴一句劝。这件事情,不要再多问,也不要再查。”
“殿下……还是如同之前一般,在家好好将养着,修佛念经,修身养性,如此……才是平安长久之道啊……”
“至于……刺客方面,老奴斗胆说一句,您也不必担心。”
“陛下……已经明白了,会敲打敲打的。”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推心置腹了。
玉王李相思只觉得一阵酸楚,又一阵感激,同时……一阵心寒。
“阿翁,多谢告知,我……明白了。”
高力士笑着点点头,在目送玉王李相思离开之后,高力士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殿下,也许……你慈悲善良,你心性高洁。”
“可是生在皇室,你这样的善良,只会要命啊……”
叹息一声,高力士便匆匆回了宫殿。
然而,此时的高力士并不知道,马车之上,玉王李相思袖袍之下的双拳,攥的死死的,甚至因为过于用力,指甲还刺破了掌心,以至鲜血溢出。
他的眼中,也有了一抹不属于慈悲的怨恨之色!
……
半个时辰之后,镇魂司主回到了镇魂司。
此时,朱云已经从刘业口中得知了镇魂司主的行为。
直到司主回来之后,两人照例起身。
“司主大人。”
这声大人,说的冷漠无比,显然没有了从前的亲近之意。
镇魂司主步伐微微一顿,看着低着头的刘业和面无表情的朱云,也没说什么。
“陛下旨意,一切等中郎将身体恢复之后,再做下一步行动。”
“突骑施汗国和百濮部落那边监视的人,已经可以撤回来了。”
刘业没有说话。
朱云轻挥羽扇的手微微一顿,终于:
“陛下,司主,你们的选择,应该和五年前一样吧。”
“将这两国的人放走,那就是变相的‘死无对证’。”
“蓑衣翁,必然会在这群人当中抽身离开。”
“没有了如此重要的‘通敌’人证,陕王那边……”
话音未落,镇魂司主猛地一拍桌子:
“够了!”
“陛下的命令,又岂是你们可以置喙的!”
朱云和刘业对视了一眼。
旋即,刘业起身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拱手道:
“既如此,还请司主批准我离开镇魂司。从今日起,卸任左督卫一职。”
话音刚落:
“啪!”
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却是镇魂司主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滚烫的茶水洒落整个桌案。
镇魂司主看着刘业,又看向默不作声的朱云,怒极反笑:
“原来如此,你们是商量好了是吗?”
“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如你们预料的一样发展,那其中一个卸任。”
“卸任之后,作为平民,不管是去调查陕王,还是去暗中护住冬暝,都不会和镇魂卫有半点关系,也就更放的开手脚!”
“同样的,另外一个留手镇魂司,则及时的了解时势的情报,并在关键时刻,以自身权利掩护对方!”
“你们玩的好算计!”
朱云轻捻佛珠的手骤然停下。
“噶擦!”
却见朱云一瞬用力,直接捏碎了手中的佛珠。剩余的佛珠,顿时哗啦啦的滚落一地。
“司主大人,这件事情牵扯到皇室。”
“你是当年辅佐陛下登基的亲信,你会无条件帮助陛下,我和大哥理解。”
“你们不愿意将陈年旧案翻开。”
“为的,无非就是保住如今最有才华,并且各方面找不出毛病的‘太子人选’陕王,我们也能理解。”
“实际上,陛下也只是欠缺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可以封他为太子。”
“所以,就这一点来说,陛下和陕王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因此,牺牲两个不受宠的皇子公主,甚至牺牲一个不受宠的皇后,皇帝都能够认。”
“够了!”镇魂司主怒声道。
朱云却并没有停止:
“这一点,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和大哥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可是……”
朱云的眼神骤然锐气起来:
“司主大人……今日清晨在高阳公主府邸面前的举动,不就是有了想要将冬暝推出来的想法吗?!”
“这一点,我和大哥不能认可!”
镇魂司主冷冷说道:
“我自然不会伤了冬暝的性命!”
朱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眼神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决和冷冽:
“是。但是,你会让冬暝的心念崩塌!”
“从三藏虫,到返魂香,再到极乐茶、碎叶鬼城,以至于白龙真道。”
“冬暝功劳有目共睹,却并未得到任何赏赐!”
“这也就罢了!”
“更甚者,竟还时不时利用冬暝,将其往火坑去推!”
“以往的风险,我和大哥还能评估,所以我们都没说什么!”
“但这一次,司主大人,你说你可以保住他的性命,我们相信!”
“但是,其它的呢?”
“是直接驱逐长安?还是流放苦寒之地?”
“这些……司主大人能保证吗?”
“你能保证吗?!”
镇魂司主沉默下来。
或者说,整个镇魂司,一时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