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冬暝张了张口，一时间，心中复杂的千言万语，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他感佩于慧宁师，为了碎叶城，可以做到让自己永不超生。
可同时，他也有那么一刻，为慧宁师不值得。
因为……没有人记得他的努力。
慧心师在这一点上，对大唐，对官员，对突厥产生怨恨并没有错。
因为慧宁师是为了大唐而死，可大唐，却不曾对他留下只言片语。
慧宁师微微摇了摇头。
似乎冬暝的千言万语，他都明白。
“我很高兴，多年之后，你竟能回来。”
“只可惜，我终究做了有违天和之事。”
“以我自身大恐怖之孽，孕育大慈悲之善，你于机缘之中入了金莲，又于机缘之中融合成一点灵光。”
“你身有慈悲，却有业障，此生，你注定坎坷了……”
说着，冥冥黑暗之中，一道又一道人影浮现而出。
冬暝一眼望去，却见出现之人，均是那些碎叶城当中，舍弃自身而成就鬼魅之身的人。
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都对着冬暝抱着感激的目光和笑容。
“冬暝……善与恶，没有界限。”
“你能轻松过了魔考，看来……这是天意。”
话音落，一众善魂化作青烟一缕。
冬暝看着眼前，那张不断靠近的极乐茶要的绘册，终于……伸出了手。
手臂在没入绘册的顷刻，一阵无比冰冷和邪恶的感觉涌上心头。
耳畔，慧宁师之声轻轻传来：
“冬暝，夜叉若为鬼，便是恶。”
“夜叉若为八部众，便是善。”
“你的力量，不该停留于善魂之身，也该包容……恶鬼之体！”
顷刻间，冬暝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的极乐茶妖，大叫之余，一条条藤蔓刺入了冬暝掌心之中。
“轰隆！”
顿时，在冬暝身后，那尊巨大的地行夜叉，徐徐浮现！
而藤蔓，也逐渐的绕过冬暝的身体，不断的缠绕在其身后的夜叉身上！
……
暗渊之内，如同血浪的慧心师，身体被骷髅权杖直接洞穿！
“噗！”
慧心师神情恍惚，嘴角满是血迹，她以自毁之法所换来的秘术，终究还是没能破开化身摩呼罗迦的阿斯托。
阿斯托狞笑着，猛地抽出了骷髅权杖。
看着自己满是敌人鲜血的手臂，露出一丝病态的陶醉笑容：
“这种力量……还真是让人心生愉悦啊……”
“终于……我终于实现了祖辈的心愿！”
“也不枉费他，在第一次看到青衣鬼女的时候，便记录了慧宁师以人化鬼的方法。”
“经过我突厥众多巫师的测试，我这以人化神的方法……必然可以带着人面蛇大军，彻底破开大唐那可笑的繁华面具，哈哈哈哈……”
慧心师趴在血泊之中，她攥紧着双手，心中满是不甘。
一时间，心中万般苦楚，涌上心头。
为什么，自己明明筹划若久，明明做的天衣无缝，可这数十年的心血，竟然会折损在一个年轻后生的手中。
真是……真是不甘心啊……
这一刻，慧心师反而希望冬暝能够赢了。
最起码……他好歹是自己的师兄，所留存的一点念想啊……
此时，被人面蛇大军包围的裴亮、曼铃君两人，已然满是疲惫之色了。
两人说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纵然人面蛇的战斗力不算强，可又不能被其伤到哪怕一处，还要保护冬暝，这……
忽然，一阵怪异的叫声在整个暗渊之中传出。
那叫声，似牛似马，又仿佛是人的嘶吼之声，让人听不出分明。
“嗯？”
阿斯托环顾四周，忽然发现，空中竟多了一抹诡异的香味。
这香味，似茶又似香料。
慧心师微微一愣，这是……返魂香和极乐茶。
可是……
惊疑之中，却见血泊之内的冬暝，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身体开始自行化作夜叉之身。
然而，这一刻，他的背后忽然出现了一棵硕大的极乐茶树！
茶树上，那些如同果实一般的头颅，发出尖锐嗜血的笑声。
而后，茶妖化作一缕猩红色的茶汤，裹在了冬暝的肉身之上。
“嘶啦……”
冬暝的背后，出现了一对诡异的翅膀。那翅膀，仿佛是由茶树的树枝和树干凝聚而成。上面还挂着许多曾经死在冬暝手中的恶人头颅。
这些人的头颅猛地睁开眼睛，嘴巴更是发出狂笑之声。
刚才那如马似牛的声音，正是从这些嘴巴里发出。
“这……这是……”
血泊之中的慧心师，惊疑地看着冬暝的变化。
那层层律动的血腥之光，甚至让人面蛇本能的开始畏惧，一点点的朝着四周撤退。
“嗯？你们要去哪里，给我回来！”摩呼罗迦怒吼之下，要以自身的能力操纵大军。
但这一刻，他却骇然发现，自己无法控制！
自己的控制权还在，但是……人面蛇对于冬暝的恐惧，竟然大于了自己的控制力！
“嘿嘿嘿……”
“哈哈哈……”
冬暝手中的钢叉，便成了三股，更加纤长。而在其左手，竟还出现了一面三角形的盾牌！
那盾牌表面，竟布满了诡异的人脸！
这些人脸也纷纷睁开双眼，眼珠四下窜动，发出一阵邪祟的笑声。
紧接着，冬暝周身皮肤，化作一种惨绿之色。不知从何处凝聚而来的滚滚血雾，竟凝聚成了恐怖狰狞的骷髅念珠！
裴亮骇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有些失神的问道：
“冬暝……冬暝变成了什么怪物？”
“这……这还是夜叉吗？”
“这也太恐怖了……”
曼铃君心中也是恐惧不已，若只是夜叉也就罢了，可是那人头翅膀、骷髅串珠，还有人面盾牌，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就在此时：
“呵呵呵……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慧心师却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半身光明，半身黑暗。身为恶鬼，心为佛陀！”
“这才是夜叉！”
“哈哈哈哈……这才是夜叉！”
阿斯托眉心一跳，却见冬暝猛地睁开了双眼。
狰狞的嘴巴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刻，他的身体看上去虽然没有变的更加强壮，但是……
阿斯托深吸口气，骷髅权杖猛地刺向了冬暝。
冬暝狞笑一声，身后人头翅膀挥舞起来，伴随幻惑香毒，如幽魂罗刹，顷刻出现在阿斯托身后。
好快！
阿斯托瞳孔一缩，骷髅权杖如长枪一般，翻身刺向身后的冬暝！
“咚！”
却见骷髅权杖刺在了冬暝的人面盾牌之上！
那一张张人面，怪笑之下，竟伸出一条条猩红的舌头，直接缠住了骷髅权杖。
阿斯托暗道不妙，转身顷刻，却已为时已晚。
“噗嗤！”
鬼火三股叉顿时刺入阿斯托的身体，那属于摩呼罗迦的鳞片，在这一刻竟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同时，焚魂鬼火沿着冬暝的手臂，顺着钢叉，直接灼烧在了阿斯托的伤口之处。
凄厉哀嚎之下，阿斯托奋力挣扎起来。
冬暝却在此时，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更是嗜血地舔了舔嘴角。
“你……你到底是什么！”阿斯托有些害怕了。
他忍着痛，双手抓住钢叉往身后一退。
可冬暝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狰狞的手臂抓住脖子上的骷髅念珠往前一抛！
骷髅纷纷散开，一个个骷髅头燃烧起来，化作火焰骷髅，张开嘴巴，直接咬在了阿斯托全身！
“啊啊啊啊！”
“给我滚快啊！”
阿斯托痛苦的挥动骷髅权杖，想要将火焰骷髅全部打碎。
巨大的蛇尾，更是狠狠抽向了冬暝的身体。
然而，面对这样的攻击，冬暝不闪不避，只是铜铃般的双眼，瞥了一眼，带着一丝蔑视之色。
“噗嗤！”
血光迸溅，一截断裂的蛇尾飞在半空之中。
阿斯托恍惚了一下，钻心的疼痛顿时让他骇然惨叫。
然而，这惨叫声仿佛激发了冬暝的凶性，几乎捕捉不到身影的速度，刹那间让他消失在阿斯托面前。
一股汗毛直竖的寒意，让阿斯托浑身一颤。
下一刻，鬼火三股叉，便洞穿了阿斯托的胸口！
“噗！”
一口鲜血吐出的阿斯托，僵硬的扭动着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冬暝。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冬暝没有回应他，奄奄一息的慧心师却笑道：
“阿斯托……你还真是可悲啊……”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们突厥人的术法……的确让你具备了一点……摩呼罗迦的力量……”
“但……模仿终归……只是模仿而已……”
“你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以人化神……之法……”
“他是……真正的夜叉……三布施之一的……虚空夜叉……哈哈哈哈……”
慧心师的笑声畅快无比。
这一刻，自己会不会死，她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看到摧毁了自己心血的阿斯托死了，这就够了！
“你……你是夜叉？”
阿斯托只觉得讽刺无比。
同样是化身佛门八部众，自己就如此不堪一击？
惊怒中，阿斯托发出不甘心的怒吼：
“我要你死！”
挣脱钢叉的顷刻，阿斯托带着最后的力量直接冲向了冬暝。
那身后，庞大无比的蟒蛇虚影，张开大口，狠狠咬向冬暝的喉咙。
然而，这一刻的冬暝却笑了起来！
他的身后，也隐隐浮现出那凶恶恐怖的虚空夜叉虚影！
虚空夜叉虚影，轻松的洞穿了蟒蛇神虚影的身体。
阿斯托喷出一口鲜血，不及反应，便被一双锋利的手，洞穿了琵琶骨。
然后，一张狰狞的嘴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噗嗤！”
血液迸溅之下，看着冬暝竟不断渴饮着阿斯托的鲜血，曼铃君和裴亮不由地寒气直冒！
此时，鲜血几乎将冬暝全身染红。
阿斯托也从剧烈挣扎，到逐渐的开始虚弱，再到最后，双眼开始涣散。
“不……不会的……”
“我等待了这么久……”
“我还没有……实现祖辈的心愿……我怎么能……”
话音未落，阿斯托张了张口，便咽了气。只有空洞的双目，映照着死前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