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变化，不等冬暝开口，便有四周的香客们惊呼起来。
“活佛！”有香客呼喊着。
剩下的人，先是一愣，随后似乎是纷纷看到了什么，眼中露出狂热之色。
几乎是所有香客都匆忙起身，紧接着跪在蒲团上无比虔诚。
这些香客口中念念有词，又是敬畏，又是崇拜。
“拜见活佛！”
“拜见活佛！”
冬暝眉头微皱，只因眼前的奇异景象并未消散。
随着那玄难主持身后的佛陀法相越来越大，几乎超出了整个佛殿之后。众人所在的蒲团之间，竟又隐隐生出金色莲花。
呼吸之下，偌大的庭院内，将化作一片金色莲海！
看着有些香客不要命似的磕头，甚至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还磕破了脑袋，冬暝不由地扯了扯嘴角，心道这些香客，当真是疯魔了一般。
“二哥……”
冬暝不由地看向了身边的朱云。
却见一向信佛的他，此时却只是佛珠轻捻，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清冷姿态。
“二哥……你……看到了吗？”冬暝试探性的问道。
“嗯，背有金光，如佛陀降临。地涌金莲，如西方极乐。”朱云轻捻佛珠的手微微一顿，面容虽是不变，但冬暝却觉得，朱云似乎是生气了。
“不过稀奇幻术。亦或者……水中被动了手脚吧……”
“只是……佛法浩如烟海，被这些满身贪欲之人利用骗取钱财，真是可悲。”
“经是好经，只可惜……僧非好僧！”
冬暝不由地一阵无语，总觉得自己的二哥，捕捉的重点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此时，朱云又道：“晚间佛灯会是重头戏，届时注意。”
冬暝挠了挠头，不禁困惑反问：“我要注意什么？”
朱云缓缓偏过脑袋，就这么盯着冬暝：“你是离魂症又发作了？”
“堂堂皇家寺庙的西明寺，却用这种术士手段来骗取无知之人的供奉。”
“若是被翻出来，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些和尚胆敢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有特殊的理由。”
“而佛灯会，也是每年佛诞节当中最为特殊的流程。难保，这些和尚不会再安排点别的”
“哦……”冬暝有些郁闷的撑着自己的下巴。
心道自己这个二哥，说话还是这么的毒，要真是跟他计较，那宰相的气量恐怕都不够。
忽然，正在走神的冬暝，感觉仿佛有人在注视着他。
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却见玄难主持也好，还有之前见过的玄心监院也罢，甚至是一些相对年长一些的和尚，似乎都将目光汇聚到了他和二哥朱云的身上。
亦或者是察觉到自己已经有所发现，这些和尚又快速的偏离了视线。
环顾四周一圈，冬暝这才发现，原来整个庭院之内的这若干香客，竟然只有自己和二哥朱云还坐在蒲团上，没有什么反应。
其他人，早就将这些和尚当做是活佛，不要命的在拜了。
见此情景，冬暝心中冷笑。
“一帮装神弄鬼的秃驴，这是担心我们识破了障眼法，会闹事吗？哼！”
朱云倒是盘膝坐在那里，羽扇挥动，轻捻佛珠，对于这些审视的目光没有什么反应。
似乎也是考虑到整个流程的情况，玄难主持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再节外生枝，而是继续跟香客们讲解《金刚经》。
……
一场讲经大会，听的冬暝是腰酸背疼。
身后的朱云传来声音：“坐禅是个安神定气的活，你杂念太多了，所以才会感觉如此难受。”
冬暝轻哼了一声：“二哥明明知道，还让我陪着，真是过分！”
朱云微微摇头：“如今也是酉时了，佛灯会也要开始了。”
正说着，却见僧侣们已经开始准备起来。
庭院内被挂起了成百上千的佛灯。这些佛灯颜色各不相同，黑、赤、白、黄、青，应有尽有。
一些香客正掏出自己的钱财，换取这些佛灯。
随着僧侣们满面笑容的，将香客们的祝福之言写在佛灯上，并悬挂在庭院中之后，有些香客甚至感激涕零起来。
“真是疯了……”冬暝不由地摇了摇头。
“佛有三宝，佛法僧。”一旁的朱云忽然说：“今日来这西明寺，却只看见了法，当真名不副实。”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和尚端着木盘，盛上了一些红茶。
“诸位施主，这红茶乃是本寺精心培育，并且经过高僧加持之后的香茶，乃是西明寺的一点心意。”
冬暝嘴角抽抽，这和下午的浴佛水，是有什么区别吗？
出于礼节，冬暝和朱云还是各自拿了一杯。
“嗯？”
一阵熟悉的香味，引来了冬暝的警觉。
“二哥，这茶……”
朱云点点头：“的确，这应该是极乐红茶。”
冬暝却又道：“不，和我今天在阁主那里喝到的极乐红茶还有些不同！”
“我觉得……它更像是那天晚上，你和杜宇交谈时，对方生成在鬼市上买到的那种。”
“这茶的颜色猩红如血，看着总感觉有些诡异。”
朱云却不曾再言语，而是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冬暝变了脸色：“二哥，你……”
“无妨，茶水纵然有问题，也不会是什么穿肠之物。而且……你看看四周。”
朱云话音落，却见四周传来一阵呻吟声。
一时间，喝了茶的香客们，竟如同宁酊大醉一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翩翩起舞。
冬暝眉心一皱：“罢了，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是！”
那红茶入口刹那，甘甜的香味便扩散开来。
冬暝眼睛一亮，这茶……的确是极品！
耳边传来一阵唱经之声，却见偌大的西明寺内，竟有祥云从空中而落。一尊尊华美、慈悲的佛陀、菩萨，在空中展现法相，并徐徐落地。
顷刻之间，一眼望去，尽皆莲池。犹有金色海浪，徐徐拍打，带着庄严恢弘的鎏金之色，犹如那传闻之中的八宝极乐池一般。
“阿弥陀佛。”玄难主持慈悲一笑：“诸位施主，善因善果，若见极乐，便得极乐。”
“噗通！”顿时有香客跪了下来，他双手合十，满脸泪光：“主持，我忏悔！我要忏悔我的错处！”
越来越多的香客，也纷纷跪倒在地上。
冬暝也开始不由地沉醉起来，他的目光开始朦胧，只觉得眼前的佛陀菩萨庄严无比，整个西明寺就是人间净土一般。
他甚至隐隐看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逍遥快活，再也没有了人世间的烦恼。
突然：
“吼！”
一道怒喝之声，冬暝浑身一颤，眼前的极乐景象瞬间出现斑斑裂痕。
紧接着，破碎之处，焚魂鬼火，冲天而作，将周遭一切，焚烧殆尽！
下一刻，冬暝猛地深吸口气，已然清醒过来！
此时，四周的香客似乎还沉溺于那红茶所带来的极乐环境当中。
“冬暝……”一旁的朱云，声音之中带着颤意：“冬暝，这茶水如临仙境，扶着点我，切莫让我失态。”
冬暝这才发现，朱云不同于自己，也不同于那些香客。
此时的他，竟是面容苍白如纸，嘴唇也仿佛脱水一般干裂开来。
只有左手那快速捻动的佛珠，能隐隐看出，朱云应该在极力克制着那种侵蚀人理智的欲望。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你们是否是身体不适？”玄心监院走了过来。
冬暝微眯着双眼，暗自紧绷着身体，做出随时可以出手的状态。
“不好意思，我兄长身体羸弱，有时候喝了浓茶，就会觉得有些难受，我便带他先离开了。”
“这佛灯会，我和我二哥就不参加了。”
佛灯烛光之下，玄心监院的笑容带着一丝诡谲之感。
“既如此，不如留个名姓和生辰八字在佛灯之上？”
“也好让我等供奉在寺庙当中祈福祝祷，也算是不让两位施主枉来一场。”
冬暝带着一丝不耐之色的摆了摆手：“谢谢监院的好意，但是不必了。”
“我兄长信佛，我却是不信的，我只是陪着他来而已。”
“现在他身体不适，我要赶紧带他离开。”
“监院就不用理会我们兄弟两人了。”
说着，冬暝也不管那玄心监院作何表情，搀扶着朱云，便匆匆离开了西明寺。
在将朱云放入马车之中后，眼见四下无人，冬暝蹲下身，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树荫下一朵不起眼的小花之上，这才上了马车，让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
车厢之内，冬暝担忧地看着朱云：
“二哥，你感觉如何？”
朱云喘着粗气，仿佛气滞，却仍旧摆了摆手：“无妨。”
“我只是抗拒着那红茶之中带来的致幻效果，以至于一时间头晕眼花。”
“再加上在西域受的伤还没好，才会如此。”
冬暝眉头一皱，总觉得朱云应该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
自己的情况似乎最为特殊，红茶的致幻效果，一开始是有用的，但是被自己体内的夜叉之力给抵消掉了。
而四周的香客，虽说一个个陷入魔障之中，但身体却并未有所受损。
只有自己的二哥朱云，一方面很清醒的能够判断出，眼前看到的是幻象。
另一方面，身体却仿佛非常排斥这种茶水的效果。
在匆匆回到镇魂司之后，冬暝连忙喊人帮忙，将朱云抬了下去。
刘业也听到了风声，立刻差人去了太平楼，请太平子。
房间之中，冬暝则是看着刘业：
“大哥，你老实跟我说，二哥的伤势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业不动声色道：
“没什么，就是操劳过度，已经在调理的当中。”
冬暝眉心一皱：
“到了这个时候，大哥还想骗我？”
“之前重重迹象表明，致幻毒素极强的鬼面曼陀罗消失在了鬼市。”
“我们今日在西明寺所喝的红茶，实际上也有很强的致幻效果。”
“二哥的身体……是不是留了后遗症！”
“以至于，他碰不得这些？”
“而且，二哥从前佛诞节的时候，都是习惯去慈恩寺，而不是西明寺。”
“此次突然在中途拉我去西明寺，似乎也不寻常。”
“大哥，你和二哥，到底瞒着我什么？！”
被冬暝的一连串质问搞得无可奈何，刘业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你二哥……是中了毒。”
“所中之毒……正是鬼面曼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