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返魂香”之事已过去数多时日。
杜家、梁家,还有当初涉案的几个世家大族,都陆陆续续传出了丧葬之事。
关于他们的死因,也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众多门阀家族也不敢央求追查真凶,毕竟这种丢了脸面的事情,说出去有碍门阀家族的荣辱。
幻月阁内:
冬暝挠着头,盯着面前的棋盘,手中的白子举了半天,最后投降一般地翻了个白眼,直接放了下来:
“我不下了!”
陈篁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刚才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提我大龙吗?”
冬暝冷哼一声:
“你这棋路也太诡异了,我和两位兄长都下过棋。”
“大哥是大开大合,二哥虽说布局巧妙却也有所章法。”
“哪个跟你似的,棋路鬼祟,摸不着头脑。”
陈篁“咯咯”直笑:“没听过一句话吗?兵者,诡道也!”
两人看着幻月阁外,来来往往的老百姓,有不少都带着清香瓜果匆匆而过。
“今日佛诞节,香客们倒是比平日里多了不少。”陈篁笑道:“听闻你二哥信佛,你怎的也不去陪着拜一拜?”
冬暝摇摇头:“我大哥信道,我二哥信佛,但我是没啥感觉。”
“说起来,每到这种特殊节日,他们两个总会有所争吵。”
“我要是待在镇魂司,只会吃排头。”
“还是在你这里清静清静,比较好。”
陈篁笑道:“话虽如此,但十大禅院的浴佛水还是好东西的,毕竟有万千信徒的愿力加身。”
冬暝嘟囔着:“可拉到吧,就一碗井水,叽里咕噜念个半天,然后就说百病全消。”
“真有这样神奇的效果,还要医师们干什么?”
说着,冬暝拿起陈篁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抿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神清气爽。
冬暝啧啧称奇道:“阁主,上次你说,也是花了好大的代价才弄来的这红茶。”
“不知,红茶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陈篁折扇一扬:“自然是从茶商手里了。”
“不过我这极乐红茶,乃是从四百年的古茶树的头春料子下取来的。”
“差不多一钱有这个数。”
陈篁比了个“五”的手势。
“五文钱?”
“……”陈篁忍不住道:“我看上去像是喝那么廉价茶叶的人吗?”
“呃……也是。那……五贯?”冬暝不确定地问道。
“是五两黄金。”
冬暝吓得差点抖翻了手中的红茶,不由咂舌:“好家伙,阁主今天泡的这一壶,十两黄金就没了?”
“怎么会这么贵!”
陈篁耸了耸肩:“据说是料子特殊,这还是各大茶商手里的价格。就这样,有钱还买不到呢。”
“现在很多人,都会往鬼市里跑。不过买到的,大多是假货罢了。”
冬暝为之一愣:“这么说起来,前些日子,我夜探杜家的时候,当时杜宇招待我二哥,就用的是极乐红茶。”
“但是,我二哥没有喝。”
“我在上面看的很清楚,那茶汤的颜色……似乎比阁主你给我喝的更加鲜红一点。”
陈篁笑道:“许是假货吧。”
“横竖,现在真正的极乐红茶,每天也就贩卖那么一点。”
“刨除一些顶尖达官贵人之外,被骗了银两的,也着实不少。”
“对了,鬼面曼陀罗的事情,你二哥查的如何了?”
冬暝摇摇头:“虽说杜宇的证词可以证明,那在长安城外消失的波斯商队的货品,应该是进了鬼市。”
“但是,二哥先后派人去查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估计要么是鬼市还没出货,要么就已经销售完毕了。”
“不过,我询问二哥,为何这么做执着于鬼面曼陀罗的时候,他又不说。”
两人说话的功夫,熟悉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冬暝。”
冬暝抬头看去,却见朱云站在门外,不由诧异:“二哥,你不是去礼佛了吗?怎么这时候来这里了?”
“有点事情耽误了。”朱云看向阁主,行礼道:“返魂香之事,还多谢阁主了。”
陈篁笑道:“右督卫何须客气,饮一杯极乐红茶暖暖身子吧。虽说如今也四月了,但总归还是有些凉意的。”
朱云婉拒道:“多谢阁主好意了。”
“不过我是来接冬暝的。”
冬暝一脸困惑:“二哥,我今天没有任务。”
“我知道,我准备去一趟西明寺,你陪我去吧。”
“……”冬暝一脸无语:“你和大哥,连这种事情都要争吗?”
“降圣节的时候,大哥骗我去观里。”
“佛诞节的时候,二哥你又骗我去寺里。”
“年年都是如此,能不能新鲜点?”
朱云羽扇掩面,左手轻捻佛珠,瞥了冬暝一眼:
“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冬暝嘴角抽抽,看着朱云那冰山一样的目光,暗自腹诽。
陈篁看的“咯咯”直笑,犹如打鸣的公鸡。
冬暝无奈道:“改日再来阁主这里蹭茶。”
说着,便和朱云离开了幻月阁。
上了马车之后,看着自家二哥准备的满满当当的香烛、水果、鲜花,冬暝摇了摇头:
“也难怪你和大哥俸禄那么多,却一直攒不了什么钱。”
“你们的血汗钱,都拿取共计那些道士和尚了,这年头,那道士和尚,有农田有钱财,还不用服徭役,我也去出家算了。”
朱云幽幽说道:“三弟若是有这份心,那更好。常伴青灯也好过在镇魂司打打杀杀。”
“二哥可为你找寻一位有修行的师长,让他亲自为你剃度。”
“……”冬暝张了张口:“谢谢二哥好意了,我就随口一说。”
……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来到了西明寺。
冬暝看着眼前热闹的几乎要将寺门都挤破的香客,不由地啧啧称奇:
“啧啧,太宗时期魏王的宅邸,如今成了寺庙,倒是也有趣的很。”
朱云羽扇轻轻拍了下冬暝的脑袋:“不得无礼,这可是高宗皇帝下旨修建成的佛寺。”
“走,跟我进去吧。”
此时,人来人往的香客,正将自己带来的瓜果供品都放到和尚的手中。
冬暝看着那些和尚一个个满面红光的,不由撇了撇嘴。他自然是知道,寺里也是有真正高修为的僧侣在的,不然镇魂司内也不会有经受佛法加持过的兵器。
只是看着这些笑的一脸贪婪的和尚,冬暝总觉得还是有些跟寺里的庄严宏伟,有些格格不入。
“这不是朱云施主吗?您也来了?”
忽然,迎面走来一名看上去年过中旬的高瘦和尚。
“原来是玄心监院。”朱云双手合十,破天荒地竟露出一丝笑容:“我所带来的瓜果供品就在马车之上,数量太多,我拿不过来。”
“烦请慈心监院,安排僧侣亲取一下。”
玄心监院连忙笑道:“多谢朱云施主慈悲,里面请吧。”
说着,便亲自带着朱云和冬暝进入主殿之内。
朱云瞥了冬暝一眼:“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冬暝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竟然会笑!”
“?”朱云略带困惑地打量了冬暝一眼:“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年纪大了,我收拾不了你了?”
冬暝顿时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跟在朱云后面。
看着朱云颇为虔诚的三跪九叩,冬暝摇了摇头。
因为爹娘的惨死,冬暝一贯是不信这些漫天神佛的。
每次看着那些恢弘的神像,冬暝都忍不住想,如果这漫天神佛真的存在,亦或者真的显灵的话,自己的爹娘本本分分了一生,怎会落的那般下场?
每每想到此处,冬暝便觉得,自己的大哥二哥是做无用功一般。
朱云似乎也知道,冬暝从来不信这些,所以只是每年的时候带他过来看一看,倒也没有强迫冬暝一起行礼。
忽然:
“呜呜……呜呜……”
一阵仿佛是孩童的哭泣声传入耳中。
冬暝一愣,心里不由困惑,这寺庙之中,怎会有孩童啼哭?难不成,是跟爹娘走丢了吗?
他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却不见落单的孩童。
可耳边传来的那阵哭声却越来越刺耳,越来越激烈。
一时间,冬暝只感觉头疼欲裂,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嘴巴里一样。
渐渐的,天旋地转之下,冬暝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田地。
这些田地很模糊,冬暝眯着双眼,却看不清种了什么。
却隐隐的,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冬暝……冬暝……”
耳边又再度传来呼唤之声。
冬暝猛地一惊,回过神来之时,却见自己一头冷汗地站在那里。
朱云眉心微皱:“你怎么了?”
冬暝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不由地摇了摇头:“说不好,也有可能是我这段时间累着了,梦魇吧。”
朱云点点头:“既然身体无碍,就跟我进去吧。今日佛诞节,寺里会有素斋。”
“之后便是听闻住持讲法,等晚上佛灯会结束之后,我们就能离开了。”
冬暝嘴角抽抽:“二哥啊,你……真是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朱云却道:“你接连处理了几件大案,心神俱疲。听听佛经,也许能让你静静心呢?”
“二哥知道,你不信佛,也不信道。不过修身修心之法,和宗教无关。”
“横竖听听,也是好的。”
说着,朱云便带着冬暝跨入内院之中。
行走在布局精妙的石子小径之上,冬暝忽然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和尚匆匆跑过。那些和尚看上去一脸惊慌和恐惧的样子,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
只是,距离太远,有些听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