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盏茶时间之后:
刘业让人将姑获鸟关押至镇魂司专门的锁妖地牢之后,又让老鸨站在一旁先不忙离去。
旋即,刘业看向冬暝和陈篁:
“你们觉得……这姑获鸟的话属实吗?”
冬暝眉头紧锁:
“按照逻辑推断来说,有一部分的确是合乎情理的。”
“比如说,姑获鸟为了借助秀姬的身体,所以需要完成秀姬的执念。”
“因此,才用上了加入鬼面曼陀罗的返魂香,从而让杜萧和一些同样对秀姬有所轻薄的富家子弟身中此毒。”
“因为无法抵御香料之中所营造的离魂世界,因此意识抽离,魂魄晃荡,导致人如行尸。”
“但是……按照姑获鸟所说,她成为秀姬之后的秘密,不小心被秀姬的好友王惜君所看到。”
“因而,用同样的手法,使其灭口。我总觉得……”
陈篁孔雀折扇一合:“觉得牵强?”
“不错!”冬暝点头:“如果我是姑获鸟,为了灭口,为什么我不直接杀了王惜君,非要用如此矛盾的方法?”
“横竖姑获鸟本身也不是没有杀过人,那些被他引诱的客人,不是都失踪了吗?”
“富家子弟的失踪,她都能处理,何况是一个卖身贱籍的乐伎?”
陈篁的笑容带着一丝玩味之色:
“那姑获鸟的仇怨的确是真。只不过……呵呵……”
就在三人说话的功夫,朱云和太平子也回来了。
朱云看着气度不凡的陈篁,短暂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行礼之中,带着一丝肯定语气:
“这位郎君应该就是幻月阁阁主了。”
陈篁笑而还礼:
“右督卫大人果真心肠玲珑,我尚未介绍,便知我身份了。”
朱云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仿佛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阁主说笑了。镇魂司乃官府重地,可不是寻常人能轻易进入的。”
“既然能够让大哥、三弟奉若客卿,环顾最近这段时日,也只有阁主了。”
“传说,阁主似乎也是术士?”
说着,朱云推了推眼镜,仿佛带着一丝审视之色。
“三脚猫的功夫,不足挂齿。”陈篁笑道。
刘业见状,岔开话题:“二弟,你和太平子调查的结果如何?”
朱云和太平子落座之后,开始一一将整理出的线索和盘托出。
“根据我们的查证,和杜萧一样,出现这类症状的,源头人员一共有五人。”
“这五人都算是勋爵人户,也是碎玉楼的常客。”
“其次,这些人都和秀姬有过来往,有些春风一度,有些互诉衷肠。”
“只可惜,花花纨绔,终非良人。”
“至于被咬中之人,伤口处的确会生长出桃花,但是他们体内的毒素明显会弱一些。”
“因而,没有立刻出现大范围的爆发,也没有出现过离魂症的情况,更没有如同行尸胡乱咬人。”
“目前来说,五家都有亲朋好友,被不慎咬中。”
众人听了不禁点头,这样的说辞,和姑获鸟的口供是对得上的。
“不过,保险起见,我还询问了一件事情。”朱云羽扇微微一顿:“关于王惜君的。”
“巧合的是,他们所有人,也都认识王惜君。”
冬暝挠挠头:“王惜君也算是碎玉楼乐伎当中的头牌,他们常年流连于花丛之中,认识王惜君也正常啊。”
朱云摇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们都和王惜君有过接触。”
“只是,王惜君心高气傲,性情清冷,狠狠拒绝。”
“也因此,闹的当时这几人红头白脸,有些不太愉快。”
冬暝顿时看向老鸨,老鸨也是个八面玲珑的,立刻明白过来,连忙说道:、
“回禀几位郎君大人,平日里的确是有一些富贵人家,对惜君娘子出言不逊。”
“惜君娘子多数情况不予理睬,但却也有几次,那几人有些过了。其中……的确就有杜家二郎杜萧。”
冬暝顿时沉默下来,一旁的刘业也露出一丝审视之色。
如果说这五人和王惜君之间也有所牵扯……
莫非……这五人和王惜君还有什么故事?
姑获鸟那相对有些牵强的解释,莫不是在遮掩什么?
随后,刘业将姑获鸟用鬼面曼陀罗和返魂香来害人的事情告知朱云之后,朱云思索片刻,却是摇头:
“我认为,姑获鸟的证词不可信。”
“你们是因为听到鬼面曼陀罗,却乱了方寸。”
“的确,鬼面曼陀罗之事,如今在镇魂司内知晓的人也就我们几个。”
“但是,姑获鸟用了鬼面曼陀罗,并不能代表她就是那西域波斯古国商队失踪的罪魁祸首。”
“这批货现在流落在长安城内,必然是要对外销售的。”
“而且,姑获鸟的证词更无法证明,她就是导致杜萧等人的元凶。”
“因为,理由和行为对不上。”
“你们细想,秀姬怨恨杜萧等人,希望姑获鸟杀了他们,了却自己的执念。”
“如果你们是姑获鸟,何必用这么复杂又容易产生破绽的方法?”
“月黑风高,姑获鸟可以化作鸮鸟之妖的时候,直接杀了他们,不是可以做的更加天衣无缝?”
朱云看出的破绽的确是一针见血。
一个妖怪为了给一个复仇心切的女人杀人,自然是效率越高越好,这样她才能早一点完全侵占这具肉身。
哪有用类似慢性毒药,而且还无法确定最终效果的慢性毒药来杀人的。
“如此一来,线索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月老庙庙祝,陶源。”
冬暝看向朱云,却见朱云神色不改:
“倒也并非只剩陶源方面可以调查。”
“活人的嘴巴我们撬不开,那就询问死者吧。”
一旁的陈篁忽然开口道:
“哭灵人,如何?”
朱云点头:
“如此,便劳烦阁主了。”
“冬暝,你送送阁主吧。”
“是。”冬暝起身。
两人离开镇魂司之后,径直前往幻月阁。
一路上,陈篁一如既往,什么都不说,但那副笑容,仿佛又什么都知道。
冬暝不由问道:“阁主,哭灵人是谁?”
“哭灵人不是谁,而是一个行当。也算是旁门八部,暗四部之一。”陈篁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冬暝一眼:“算是……你的战友。”
“行了,别送了,到了晚间,自见分晓。”
对于“战友”这个词,冬暝听的不由地困惑起来。
……
夜间,亥时之时,镇魂司庭院之内,刘业、朱云、冬暝三人已经等候多时。
原本,刘业也想让太平子前来,但太平子听说会有哭灵人前来之后,便婉拒了,理由是太平楼内事务繁重。
很快,寂静之下,脚步声徐徐传来。
门口,陈篁眼见此景,孔雀折扇一合,悠然一笑:“哎呀哎呀,让三位等候多时了。”
刘业拱手道:“阁主,请问那哭灵人……”
“莫急莫急,这不是来了吗?”陈篁笑着踏入门槛之内。
与此同时,偌大的庭院之中,竟没来由的飘来一阵阴森诡雾。
浓雾之中,隐隐一阵哭诉之声幽幽传出,如三秋怨肠,又似寒风裂骨。更见白色纸钱,如雪花飘落,鬼魅无踪之下,竟无法分出,来者是人是鬼。
冬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禁嘴角扯了扯。
只见浓雾之内,一道人影若隐若现,伴随一道有些森冷的唱诗之声:
“阳身孤探乱葬山,百鬼巡游浮生缘。凄魂常伴黄粱枕,怨哭诸魂难永眠。”
诗韵作响,只见一道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手持白骨伞自鬼雾当中踏出。
此女端的诡异,半张面孔颇有倾国倾城之容貌,半张面孔却枯槁如耄耋老妪。
双手探出,亦是半身光滑细腻如羊脂白玉,另一只手则皮肤枯黄犹如树皮。
“哭灵人不孤女,见过几位郎君。”
来者幽幽道出自身来历,亦如床前梦魇鬼魅,让人不由地头皮发麻。
察觉自身失态,刘业连忙道:“抱歉,这位娘子,在下镇魂司左督卫刘业,这位是右督卫朱云,这位是调查此次案件的负责人冬暝。”
不孤女缓缓点头,那诡异的白骨伞却并未收起。
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毫无温度的寒气。
“此事经过,吾已听阁主详说。”不孤女环顾四周:“此处,可是那惜君娘子葬身之所?”
“非也。”刘业连忙道:“事发之地,乃是在不远处的月老庙。”
不孤女缓缓点头:
“嗯,既如此,便前往月老庙吧。”
“吾之哭灵秘术,只有在死亡之处,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否则,恐无法将魂唤出,还平白无故,伤了元气。”
朱云想了想:
“嗯,也好。”
“对了,大哥,将姑获鸟也带上。”
旋即,众人准备妥当之后,便乘坐镇魂司内的马车前往。冬暝恰好坐在陈篁和不孤女旁边,只觉不孤女浑身冷冽,仿佛没有活人体温一般。
“这位郎君……便是秤手?”不孤女忽然问道。
陈篁笑道:“正是。先生觉得如何?”
不孤女缓慢点头:“正气十足,倒是配得上秤手的名号。”
听着两人的对话,冬暝疑窦丛生,却又无从问起。
在略显诡异压抑的气氛之中,一行人来到了月老庙山前。
不孤女却道:“你们跟吾保持一定距离。对了,封住那姑获鸟的嘴巴,让她不要开口。”
冬暝刚想询问理由,却见白雾笼罩,不孤女已经踏上石梯。
“啪!”
白骨伞撑开,不孤女幽幽前行,来到庙门之前。而冬暝等人,则是按照不孤女的吩咐,故意保持了三四个楼梯的距离。
至于一直被绑缚的姑获鸟,也按照不孤女的吩咐,以符咒锁住声音:
“咚咚咚咚!”
四声敲动,犹如鬼魅叩门。
“吱嘎……”
月老庙门开出一道缝隙,森然幽雾,自缝隙之中散溢而出。
旋即,只听内中传来怪异之声:
“怎么今日前来?”
不孤女没说话,而是缓缓推开庙祝之门。
众人看去,不由地眉心一跳,只因那庭院之中的桃花树上,此时此刻,竟是挂满骷髅!
那眼里如血的桃花徐徐盛开,透着一股犹如返魂香一般的味道!
更甚者,那整棵桃树之上,更浮现出诸多血红文字,于月空星光下,鬼祟难言。
“陶源!”朱云脸色大变。
只见庙祝陶源,此时竟被数道藤蔓死死束缚在桃树之上,那满是荆棘的尖刺,纷纷刺入陶源体内,正在汲取对方之血!
而陶源本人,早就昏死过去,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