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将军府书房。
一身黑色暗纹玄袍的柳子衿正站在巨大的书架前,短发高束,头戴小冠,长相野性粗犷,时年四十五,比太后大了一岁,脸上已经爬满风霜,经月积年累的剑痕隐隐若现。
时逢金轮高挂,暑气炎炎,柳子衿满脸大汗,衣衫凌乱,喘着粗气,忙碌地来回寻找。
拿下一本黄皮古书粗略查看一下,又放回去继续拿下一本,周而复始。
桌案前,秦陆离悠然自在斜倚在檀木椅上,神态自若,小口饮着冰镇酸梅汤。
眼见柳子衿已经寻索了许久,却毫无成果,他打了个哈欠,掩住眼底的黯淡,流露出微笑:“柳将军,可是没有此书?”
柳子衿后背一凉,回头谄笑,毕恭毕敬:“王爷,相信臣,臣记得确实收录过此书,待臣再摸索摸索。”
盛秦谁人不知,大将军柳子衿,信奉鬼神仙法,除开上场杀敌的时间,都在求仙问道的路上,这书房是他的心头宝,收集了普天之下神话传说与道法仙术此类之书。
“哈哈哈!就是这个!”
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拿下一本《诡士怪谈》。
他不拘细节,一屁股坐到秦陆离对面,面色欣喜若狂,开始在书中翻找。
约莫一柱香后,他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一页,而后将书推到秦陆离面前,声音激动:“王爷请看,这引雷,便是诡士所用的诡术之一。以诡术咒语作引,天雷作辅,自身作媒介,方可引雷。”
“本王从未听过这世上有诡士一说。”
秦陆离随意扫视一眼,只见书页中画着一个盘腿而坐的男子,双眼紧闭,嘴中念念有词的模样,头顶覆盖几道闪电,他的旁边记载了引雷之术的方法和咒语。
柳子衿解释说:“未听过不代表不存在,只是这世间诡士极少,又神秘莫测,踪迹难寻,自五千年前便彻底销声匿迹。没想到,新的诡士,居然是二小姐,臣有时间一定要登门拜访,求教一二。”
他越说越兴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想象自己成为诡士,潜心修炼,飞升上仙的场景,竟傻呵呵笑了出来,完全没注意到秦陆离吃人的眼神。
要知道,丞相府,可是敌人。
“柳将军,在金銮殿之时,你也看到了,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总不该是巧合吧?”
说罢,他脑袋凑近,眸色骤然变得冰冷:“若她确有本事,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柳子衿被吓了一跳,浑身汗毛竖起,他用大袖用力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赶忙狡辩:“对对对,王爷说的是,臣誓死效忠王爷,任王爷差遣。”
明面上这么说,心里却抱怨:好不容易要实现修仙梦,奈何是王爷的敌人,他的命令不敢违抗啊。若是能暗渡陈仓,救出二小姐就好了。
如今二小姐被关押宗人府,由王爷亲审,怕是凶多吉少啊。
宗人府。
自进入宗人府,一股血腥味和尸块腐烂的恶臭味铺天盖地而来,加上夏日气温极高,气味扩散至每个角落,令人作呕。
沈安宁和秦无木当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极力忍住才不至于吐出来。
越往里空气温度越低,周围阴暗潮湿,霉味夹杂着血腥味。
二人被粗鲁推进同一间牢房,由两名狱卒看守。
沈安宁长舒一口气,轻松了些许,地上的干草早已变烂发霉,只得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右手不停扇风,大口喘气散热。
瞧她一副泰然自在的模样,秦无木恼怒:“你可真是不怕死,都什么时候了还是这般不思进取。”
沈安宁轻蔑一瞥,“呵呵”两声:“省点儿力气吧你,一会儿可得吃不少苦。”
确实如此,现在发怒担忧无济于事,倒不如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活得轻松些。
没想到沈安宁这家伙一介女流,面对死亡竟毫无惧意。
他像是接受现实,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半晌,脚步声响起,一道蓝色人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两名狱卒见状,起身行礼:“大人。”
秦无木睁开眼,看清来人后激动地跑到牢门旁:“四弟!”
沈安宁纹丝不动,神色不惊,淡然瞟了他一眼。
秦暮初,孟贤妃的儿子,宗人府宗令,整天优哉游哉、无所事事的议政王。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是个人面兽心、笑里藏刀的笑面虎。
秦暮初身穿一袭天蓝色云纹湖绸,如丝绸般飘逸柔软的长发披在身后,上半部分用一支龙头银簪挽着,眉目俊朗,朝气四溢,一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姿态。
他走过来,语气像是责备,又十分担忧:“三哥,你糊涂啊!”
秦无木委屈而无辜地沮丧个脸,不知说什么。
秦暮初注意到沈安宁时,立马换了张好奇的笑脸:“这位便是丞相府二小姐吧?”
沈安宁懒懒抬眸:“见过宗令大人。”
“大人。”一名狱卒将认罪文书交到秦暮初手中。
他低头粗略看了一遍,眼底的厉色一闪,随后眉眼舒展开来,轻轻一笑,带着勾引与戏谑:“二小姐,麻烦您画个押。”
“三哥,你罪不至死,本王不动你,你就安心在宗人府住上几日。”
原本神经紧绷的秦无木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道了声“多谢”。
而沈安宁则缓缓起身走到跟前,双手还戴着镣铐,接过认罪文书后随意瞄了一眼,在秦暮初震惊的目光中,她迅速揉成一团扔了出去:“我不认。”
秦暮初慌张地捡起纸团,舒展开后不停整理,嘴里嚷嚷:“哎呀可不能坏啊,写这个要好久好久呢!”
他转头,明媚的笑容不再,变得气恼又委屈:“二小姐,你好狠的心哪!”
“嘁!”沈安宁不屑翻白眼。
装啥呢,你对别人用酷刑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狠心,这上面写的狗屁玩意儿,还什么心肠歹毒谋害皇室,我呸!屎盆子少往老娘头上扣,太臭了接不起!”
秦暮初眼神一愣,有些惊喜。
世间竟有如此刚烈的女子,不同凡响啊。
而秦无木也是一脸担心,小声骂道:“你疯了!我这四弟的手段,可是让人闻风丧胆!”
沈安宁回以轻松的笑容:“怕甚?”
秦无木无奈扶额,没救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秦暮初将皱巴巴的认罪文书压在茶杯下,走过来,神经兮兮小声道:“二小姐,本王有一计可助二小姐脱身。”
“哦?那我可谢谢您了,说来听听。”
“听闻二小姐是千年前传说中的诡士,精通引雷之术,本王实在不忍看二小姐就此香消玉殒啊。二小姐若是死了,就是盛秦的一大损失。而本王那无情的二哥,你也知道,他这人没感情的,纵使你是他的准王妃,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呢?”沈安宁有种不祥的预感。
秦暮初喉结上下一动,唇角勾勒出诱惑的坏笑,迷人得很。
他稍微压低声线小声道:“不如本王向太后娘娘请旨,解除婚约。再将二小姐许配给本王做议政王妃,本王也好护你周全。”
“噗!”
沈安宁忍俊不禁,这家伙脑子没病吧?自己可没写这一段,他这是自由发挥啊?
“宗令大人好想法。”
身后传来一道阴冷性感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秦暮初身子一僵,直挺挺站在原地,不敢转身。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