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汗袭来,刘知府抬眸,触到秦承颂似笑非笑的眼神,那一抹嘲讽真切而明显,轻蔑又不屑,他突然暴怒,疯狂大叫:“秦承颂,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他被抓,却被看押在县牢中,赵县令是他所辖之处最不听话的官员,但怒江也有他的亲信,虽然人被关着,一点也不防碍他与外界联系,很快知道秦承颂会将他押送回京城,日期都知道了,又问看押的守军有多少,人数并不多,而且衙役中也有他的人,而他在怒江经营多年,手下屯了不少私兵,平素欺压百姓,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就由这些私兵去做,如今正好派上用场,救自己出去,先逃去北鸦国,等风声不那么紧了,人们渐渐忘却这件事了,再回来也不迟。
说穿了,他不敢去京城,害怕太子,要说这么亲的关系,他都这个年纪了,早该是京官,也早该升职了,哪知,太子一直把他扔在这鸟不拉屎的黑怒湖,一呆就是十几年,他很不平衡,很不甘,不甘之余,便捞钱,把黑怒湖变成了自己的土王国,节度使算个屁呀,比他官大几级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拖下了水,与他沆瀣一气蛇鼠一窝,大家一起愉快地搞钱,一起愉快的当土皇帝,若不是这场洪灾,他们还可以继续愉快很多年。
最讨厌就是那个御使,让你来查救灾粮项,你差不多查查走走过场就成了,那家伙竟然油盐不进,还查出与节度使有关,被他抓到了切实的证据,节度使不死,他就要暴露,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于是,他让人暗杀了节度使和御使,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查出来。
而秦承颂来了之后,刘知府完全收起了自己所有的鳞爪,做缩头乌龟潜伏着,装做胆小又平庸,唯唯诺诺,尽量不让秦承颂对他起疑。
又暗暗打探秦承颂的喜好,希望两手抓,尽量隐蔽潜伏,不让他太注意自己,另一手,则是想方设法找到秦承颂的弱点,好在有暴露危显时,走银钱腐蚀这一条路子。
秦承颂不愧是皇帝手下第一鹰犬,象是长了狗鼻子,一来就嗅到了与自己有关的讯息,并很快就找到了一些证据,刘知府再也坐不住,只好送礼,怀揣着二十万两银票,却无处可送,先是在黑湖城,捕捉这位钦差大人的空隙,结果,一直找不到送银的机会,这厮还到处跑,一下黑湖城,一下黑河,一下怒江,还真是……
终于在怒江逮着了,往他住处送礼,他却不住驿站住县衙,县衙就县衙吧,反正要送钱得尽快了。
钱送了,也收了,人家还是把他给抓起来关了,能不暴动么?
暴动是逃生的最后选项。
而轻忽松懈的守卫,游街的囚笼,甚至诱导他当众失智喊出自己与皇后与太子的关系,都是秦承颂早就布置好的阴谋,他就是要让自己万劫不复,再无一点生存的希望与可能。
“是啊,本钦差就是故意的。”秦承颂冷笑道:“当年偷换军服,以次充好,就是你这个小人最先开始的,是你鼓动,诱惑祈家人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尤其是军械,你连军械也偷梁换柱,用最残次的送上战场,你害死了多少将士,害死了我父亲。”
“你……”王知府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事后还冤枉黄尚书,制造冤假错案,你,刘世仁!罪不容诛!”秦承颂怒喝道。
祈家并不缺钱,也并不那么贪钱,但祈大元帅自傲自大,刚愎自用,心胸狭隘,听不得半点不同意见,刘世仁是祈大元帅的外孙,本是不学无术之辈,在军队里当个后勤校尉,掌管军服与军械,哪知,这家伙文不成武不就,搞阴谋诡计捞钱的本事却是一流,祈家军里有不少祈家亲戚子侄,这家伙在军队里混了几年,全混熟后,一一拉拢,腐蚀,在祈大元帅的眼皮子底下搞事,一次没发现,第二次胆子就大了很多,后面越发放肆,甚至到了军服一到驿站主被调换的地步,黄尚书曾发现端倪写信提醒祈元帅,哪知祈元帅明明治军不严,却容不得他人指责,不仅不严查,反而记恨黄尚书污蔑他祈家军,多管闲事,手伸长,想插手他军队事务,一番争执下,二人闹矛盾有意见,但碍于皇后与太子的面子,双方都未声张。
若不是那一年突如其来的雪灾,救济储备的军服全都不能用,事情终于东窗事发,祈大元帅还不知有这么严重。
事后,不仅不彻查自家亲戚子倒,反而将所有的屎盆子全扣在黄尚书头上。
黄家满们抄斩,只剩下黄文斌一根独苗,才有了之后的孙家满门惨案。
这位始作俑者却依然逍遥法外,在黑怒湖干着当年同样的勾当,若再让他落网逍遥下去,天理难容。
黄文斌受刑前,秦承颂曾去牢中看望,送了一桌好酒菜,他被判的是凌迟处死的极刑,黄文斌很不甘:“我不是害怕受刑,做错事,我罪有应得,可是,我不甘啊秦大人,真的很不甘,你知道吗?真正害死我黄家满门,又害得你父惨死的罪魁祸首还未伏诛啊。”
秦承颂也很难过,却也无奈:“因为太子,皇上不会对祈家如何,你要明白。”
黄文斌痛苦地摇头:“我如何不明白,所以,我不相信律法,不相信人间有正道,公平正义,这滔天的冤仇如何能报?只有靠自己,只有不择手段,可最后的最后,我发现,真正的始作俑者却逃脱了,现在还过得很好。”
秦承颂皱眉,这个人怎么说不通啊,只能安慰:“天理论回,总有一天,那些做丧尽天良的人,会遭报应的。”
黄文斌将一壶酒全部灌了下去,摔碎酒瓶踉踉跄跄起身:“不,没有什么天道轮回,没有什么报应不爽。”
然后突然朝秦承颂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