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相府离开,萧允昭憋着一股气,再也没找过宫落云。
私下里仍派了人反反复复的查了好几次皆无所获,让他更是气闷。
忍不住将赏雪那日细细想了一遍,云儿并无异常,在庄子那几日也很好,他很确信自己并未做让她生气的事,于是更摸不着头脑。
萧允昭拧着眉,看着堆在桌案上的折子,索性撂了笔,随手挥掉手边的茶盏,却仍是难解胸中的那股郁闷之气。
“殿下。”夏信恭恭敬敬的进来,手上捧着一张印着浅浅花纹的帖子,“私宅那边送来的,说是云姑娘让人送去的。”
凉凉的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心中倒是缓和了些,顺手打开一个折子随意的看着。
夏信弓着身,将托盘举过头顶,殿下不做声,他亦不敢随意乱动。只是这两个祖宗怄气,折腾的还是他们,唉!
萧允昭看了好一会儿折子,笔尖的朱砂墨早已干了,随手将折子扔在一旁,淡淡的道:“呈上来。”手往旁边探了探,扫过地上碎了一地的杯盏,目光再次放到桌案上。
夏信恭恭敬敬的将帖子递了上去,又忙命人备上一盏热茶,速速将一地的碎片扫了去,刚准备退出去,只听萧允昭轻哼一声,“她叫孤去孤就去?”
夏信心中一提,大着胆子瞧了萧允昭一眼,见他面色稍霁,眉眼放松,放心呼出一口气,也觉得周遭的空气不再那样稀薄。
“今日春灯节,也许云姑娘只是耍些小性子,没几日便散了。殿下何苦计较?”
萧允昭眉头微挑,心中虽疑惑,但到底是松快了些,“传话给云儿,今日孤去相府接她。”
东宫的紧绷随着宫落云的帖子稍稍散了,相府中却依然是阴云压顶。
宫落云跪在宫相和虞氏面前,“云儿已经想清楚了,今日会同殿下说清楚。那些东西,云儿已经处理好了,不会叫人发现。”
虞氏叹息一声,将她扶了起来,又回头看了看宫相,一时无言。
院落种下一片桃花,若薇匆匆而来,看了眼那片前些日子刚移栽过来的桃花树,枝杈间本就带着的嫩芽不过几日的功夫好像稍微舒展了些。“小姐,殿下来了。”
含琳刚巧为宫落云系好粉紫色的大氅,宫落云点了点头,“走吧。”
正月十五春灯节,不论是主街还是小巷皆分外热闹。马车徐徐停下,萧允昭面色淡淡,宫落云眉眼低垂,“殿下,街市热闹,咱们去走一走可好?”
抬眼看着她,一把扯入怀中,“孤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让你避而不见?”
宫落云睫毛轻颤,咬着红唇,忐忑之气塞着胸口,好半晌才道:“是云儿不懂事,惹殿下烦心了。”
萧允昭凝着她,不觉抓紧了她的手,冷下嗓音,“云儿可还记得你同我说过要坦诚相待?如今这算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颊上,眸子不自觉的湿润了,眼皮合了合,抬眸之间又是一片清亮,“殿下,今日春灯节······”
夏信恭敬的候在马车外,马车内阵阵低语,不敢探听丝毫。果然,车窗上敲击两声,急忙摆好马凳,就见殿下拉着宫落云下了马车。
虽托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萧允昭目光却并未如以往那般落在宫落云身上,只看着长街之上满目的琳琅繁华,长长的龙灯在不远处盘旋,夜空中好似繁星的祈福灯缓缓升起,如此的热闹,将他们之间的冷寂也驱散了不少。
“这还是云儿与殿下第一次过春灯节。”宫落云轻轻的开口,一双柔荑抓住他放在身侧的手掌,“殿下。”
定定的瞧着攀住他的那双手,今日的云儿异常主动,但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压下心中的慌乱,目光缓缓落到她的小腹,再慢慢的移到她的眉眼,佳人如故,却让他感到些许的陌生。
萧允昭喉间滚动,终是心中不忍,回握住了她的手,“此间热闹非凡,莫要辜负了。”
周围人声鼎沸,欢笑之声不断,只是于他们而言,却有些格格不入。
牵着宫落云,瞧过热闹的摊子,人头攒动的灯谜架,看过喜庆的狮子舞,“要不要放祈福灯?”
宫落云看了眼萧允昭,点点头,“谢殿下。”
半人高的祈福灯上,一笔一画,皆是祝福。萧允昭拧眉看着那一句句祝福落在宫家每个人身上,有宫相,有永安公,有她的爹娘,有她的兄长,也有他······
心中好像被什么勒得死死的,干涩的开口,“那你呢?”
“云儿很好。”宫落云说着终于收了笔墨,萧允昭这才点燃里面的烛火,看着灯越飞越高,直至比星子大不了多少。
“殿下,云儿累了。”
“孤送你回府。”
马车缓缓的远离闹市,车内萧允昭眸子冷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宫落云无措的咬着唇,心跳一次重过一次。
忽而柔软的身子依偎进他怀中,“殿下可否带云儿去私宅?”
心下一顿,眸中微愣,若换作平日,他定是开心的,可今日······她实在是太过反常。
宫落云见他不应,只好猫儿似的磨蹭着他的胸膛,“云儿今日不想回相府。”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眉间锁得更深,萧允昭抬起她的下巴,“明日之后,他们会如何看你?”感受到胸前的头颅轻点,一直盘旋在心中的担忧更甚,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坐在车外的夏信忽然听见马车内轻敲几声,立刻让车夫调转的方向。
南悠归兮·太子私宅
房门刚被轻轻合上,大氅就落了地,柔若无骨的身子揉进他的怀中,萧允昭却未如往常一般拥住她,反而按住了那双在他腰间忙碌的手,面上覆了寒冰一般,“宫落云!你这又算什么!”
浑身一僵,面上掠过一阵难堪,“容云儿再服侍殿下一次,就此······散了吧!”
眉突的一拧,捏住她下巴的力道险些将她的骨头捏碎,“理由!”眼中好似迸出火星子一般,“孤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
没有对不起,只是她不能接受她的孩子身上流着仇人的血罢了。
“噗通”一声跪在萧允昭面前,“殿下极好,是云儿没有福分。云儿心知太子不喜别人碰您的东西,云儿这一生再不会有别的男人,会一直侍奉再伯父伯母身边,待他们百年之后,青灯古佛,为殿下、为大禮祈福。”
萧允昭后退一步,若非极其熟悉云儿,他险些就要怀疑面前这人是旁人假扮的!忽而一阵怒气狂涌而出,低吼道:“宫落云!你宁愿······”
几乎就在同时,宫落云跪在地上重重一叩,“求殿下成全!”
“哐当”一声,萧允昭摔门而出,隐忍了整整一晚,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蜷缩在地上,低低的哭声自指缝流泄而出。
之前便传闻陛下不满宫家势强,意图对付宫家。二伯父前些日子不也上交了兵权?恰是在这一年,大哥归家,原本戍边的二哥也被格外恩准回都城一句,可原本是三年一归的啊······
那些天将自己关在房里,很多事情也就想通了。若与她所想无二,今年的团圆怕不会有来年。
爹娘的事本就被陛下忌讳,如今更不敢告诉萧允昭。那些东西也已经被深埋桃林之下。
只是让她堂而皇之的嫁进皇家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宫落云在屋内哭了整整一晚,萧允昭在屋外听了整整一晚。
隔日清晨,萧允昭亲自将宫落云抱出马车,送入相府。
午膳之前,关于她已委身给太子殿下的事传遍了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