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不错吧。”阮夫人甚是自豪的指着正对面那株粉紫色的草说道:“这叫初晴,别看它长的逊色,芳香四溢,不仅可以添进胭脂里,还能炖汤喝呢。这叫羞罗,顾名思义,羞死罗刹,女罗刹是极美的,把它碾成粉末涂在脸上能让人变美,还可以瘦身。嗯,那边的叫东灵,性凉,可以解毒,还能……”
她兴致勃勃如数家珍般的介绍着,苏白狸跟着一一点头,心想你倒是热情,也不知是真性情还是肚子里憋着坏呢。
正想着有个人出现了,烈日炎炎,一头汗水,看着是个年过半百的黑脸老者,胡子拉碴的,腿脚也不好,一瘸一拐的挑着满满两桶夜香,颤颤巍巍的摇向她们。
苏白狸捂住鼻子直往后缩,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摔翻在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阮夫人也是胆战心惊,老远就叫道:“哎,老锄头,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带人参观的时候别来沃肥,那味道冲,我吃不下饭,客人也受不了啊!”
“时辰到了,不能马虎,得上肥。“老锄头木讷的回道,一边开始浇灌。
“啊呀呀,兴致都给你败没了,走了走了。”阮夫人拉起她就往回跑,跑了好一段路才停止道,“除了脏点丑点,把弄庄稼真是一把好手,要不是有这点手艺,我早就让他滚蛋了。”
苏白狸摸出怀里的瓶子,“原来夫人这药膏是他的功劳啊。”
“哎,谁说的,他是个粗人,只会种地啊,什么研磨啊调制啦都是楮荷的功劳,与他无干的。”
“那夫人做什么?”
“我……我选的品种啊,我加的香料啊,我自己试的效果啊。”阮夫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苏白狸憋着笑道:“嗯,夫人辛苦。”
两人重回客厅,继续扯了些家长里短,阮夫人也要留她吃饭,她死活不依,找了个借口推脱掉了,于是又在新一轮的热情中受了她一堆的瓶瓶罐罐出了院子。
她就像是一把火,倒看不出什么坏心思,就怕这火下面有颗冰冷的心啊。
苏白狸摸着那些小药品,突然问道:“柏菩为什么叫阮夫人‘夫人’啊,她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吗?”
睡莲回道:“是她亲生的,但是他的嫡母是王妃啊,他不过是借着她的肚子爬出来的,说起来她只能是半个主子,怎么可能叫母亲呢,只能叫姨娘。”
“哦。”她想到了方卿辰,他的亲生母亲是柳姨娘,按规矩也是要叫姨娘的,只是方老爷不大回来,所以私下里他都叫她娘,只有父亲偶尔回来的时候才叫回姨娘,毕竟他的嫡母还在宁都的堂上坐着呢。哎,万禹的规矩啊是真的麻烦。
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自然是少不了被漾儿一顿叨叨的,无非是出去时间太久,不懂得爱惜自己罢了,唉,她都要倒背如流了。
当日用过晚饭,照例在院子里散步,苏白狸直接往最后面走。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困在床上,这院子每一处长什么样都没认真看过。
睡莲看她四处探头好像要找东西一样,问道:“郡主是丢东西了吗?”
“对啊,我的手串掉了,你见着没?”
“啊?什么时候掉的?”
“我要知道什么时候掉的还会丢吗?别废话了,快帮我找。“
睡莲倒是单纯,立刻跟她一样四处找寻。苏白狸一直沿着墙根边走,越到后面草丛越密,要不是她有心探索,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几个腌菜的大坛子后面会有个不规则的缺口。
“那是什么?”苏白狸指着它故意问道。
“狗洞呗,”睡莲放低了声音,“小时候郡主在这里养过狗,后来搬到连云观去了,这个院子就一直空着,估计这个狗洞就忘记填了,一会我告诉漾儿姐姐禀告上面让他们来填了,免得被韦夫人发现又要挨骂。”
“为什么要填啊?”
“王府里不准养狗。”
“为什么?”
“不知道,韦夫人规定的。”
“哦。”她趁睡莲不注意把身上的手串扔到了草丛里,然后催道,“快帮我找东西啊。”
很快睡莲就发出了喜悦的叫声,苏白狸自然欢欢喜喜的把它揣在怀里。正要回去的时候睡莲突然问道:“郡主,您来过这里啊?”
哎呀,手串丢早了,应该在亭子附近丢的。她正色道:“怎么我就不能出来透透气啊,回头别跟漾儿乱说,她又要跟我叨叨,我耳朵真的是要起老茧啦。”
“明白,奴婢绝对不说。”睡莲嘻嘻笑着。
没过几日,她那要起老茧的耳朵居然开始流脓了,天哪,已经很小心的伺弄了。晚上睡觉都一阵阵的痒,又不能挠,漾儿说她可能是出汗所致,或者本身皮肤比较敏感。
沈冰黎为此很是愧疚,专门给她送了许多小药瓶,说是可以止痒的,但是人却没来,一问才知道最近洪嬷嬷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日日让她抄诵《道德经》,不到亥时不给回房,所以一日三餐都是在那婆子的书斋里用的,着实辛苦。
苏白狸听了叹了声气,“那等她闲了我再去看她吧。”
春蕉点头,转身走了。苏白狸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足足有十个小药瓶,五颜六色,整整齐齐的排着,非常精致。她不由发笑,冰黎真是太郑重了,她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嘛,不过瓶子倒是好看,都收着吧。
自己胡乱涂了两日完全没有效果,陈院使看出了究竟,把院子里的人都数落了一通,然后气呼呼的给她上药,叮嘱她以后再有这种事找他便可,保管万无一失。
“陈院使,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呀?”
“欸,学海无涯,学无止境,老夫自然要躬耕不辍,跬步不休,但是美容养颜,纤体瘦身这方面老夫是有家传的哟。”胖老头笑眯眯的毫不自谦。
又过了两日,曹先生打发人来让她去竹香院一趟,估摸着是要抽查她的功课了。原本与曹先生约定了三日之期,后来因为落水取消,今日定然是逃不掉了。
软轿到了竹香院,百合照例让其他人在门口等着,独领了她一人进去。
“来啦。”曹先生正坐在厅里翻书,看到她来,慈祥的笑着。
她行过礼坐下,简单寒暄几句后开始抽查功课。《女诫》她小时候读过,还是跟方卿辰一起,两人私下不止一次的探讨过其中的内容,所以问她哪段她都能说的出来,不过就是内心腹诽不赞同里面的一些言辞罢了。
一通背诵十分流畅,相关解说也甚合心意,从曹先生的笑脸上就能看出她内心的话:孺子可教。
“好,很好,这几本书你一并领回去看吧,半个月后再来,若是能像这次一样顺利过关,我便再教你些别的东西。”
苏白狸接过一看,心中哀叹,《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唉,果然是女子四书,
苦哇。为什么不教些实用的呢,比如烹饪,种植,女红,好歹也是一技之长,关键时候能填饱肚子哇。
“怎么,有难处?”曹先生关切的问。
“没有没有。”她尴尬的笑。有难处你也不能给我解决啊,除了死读书还能做什么?
“对了,还有些绣本你也要拿回去看,都是宫里传出来的,不能懈怠。”
“是。”
“郡主会刺绣吗?”
“不会。”
“噢,那就先看看吧,这个急不来。”
“嗯。”
“郡主会插花吗?”
“不会。”
“弹琴?”
“不会。”
“下棋?”
“不会。”
“噢……”
她看到曹先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渐渐的现出尴尬的神色来,心里叹道,你倒是问点我会的呀,抓猫逗狗逮鸟摸鱼我是样样精通,可惜你们富贵人家总瞧不上。
“先生,你找着了没有?”突然,一个清脆的童音在背后响起。
曹先生抬眼笑了,温柔回道:“乖啊,我马上就好。”
苏白狸回头一看,是那个叫欢欢的小女孩拖着步子从里面出来了,圆圆的脸盘,黑黑的眼珠,手上正拿着一个拨浪鼓噗通噗通的摇着,嘴里很不满的说道,“让我一直坐着不要动,说一会就好,可是都好多个一会啦。”
“你又要不乖了吗?刚才是谁答应我会听话的?不许耍赖。”
欢欢歪着脑袋申辩道:“没耍赖,是等了好久,不是一会会了。”一边转向苏白狸,用拨浪鼓指着问道,“你是谁啊?来陪我玩的吗?”
曹先生摇头,“你看你,不记得啦?她是你郡主姐姐啊。”
小女孩过来拉她的手,“姐姐姐姐,我们一起玩好不好?这里的人都好闷啊。”
苏白狸说好,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花脸。
“欢欢,不要调皮,郡主姐姐还有很多功课要忙呢,不像你天天除了玩还是玩。”曹先生边说边用手帕给欢欢擦脸擦手,直到完全干净了才朝她说道,“书在里面架子上,靠左手的第一层,你自己拿吧。”
“好。”苏白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