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你好大的胆子敢吓唬我们小姐,还对我们夫人不敬,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我没有吓唬她!干什么?我是郡主,你这是以下犯上,滚!滚!”
“小丫头片子,主子我见的多呢,可没见过你这一号的,今天你就是公主也没用了!”老婆子步步逼近,一双利爪就在眼前。
好,我跟你拼了!她握紧了拳头,眸光泛血。
杨嬷嬷扑了上来,矮胖的身子像个大秤砣一样压住了她。
死老婆子,力气好大呀你!
你肥你了不起是吗?
瘦子也是有脾气的!
“呃!呃!呃!……”
“呀!呀!呀!……”
性命攸关之际,人的潜力或许是无穷的,她发了狂的抵抗,撕,咬,推,捶,劈,扭,刺,踢,十六年的人生里所能想到的一切动作此刻都在淋漓尽致的上演,即便做个泼妇也在所不惜。
最终,一声杀猪般的叫声突然爆发,响彻夜空——“嗷!……”
众人不知何故,个个瞪大了眼睛,刚才还看着两人难分难解,这会只见杨嬷嬷从床上滚下来,又挣扎着爬起来,身子是背着的,向前冲了一下,摇晃,摇晃,噌噌噌的再往后退了几步,那怪异的模样像是中了邪一样。
随即她们听到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一声,两声,三声,紧接着嗒嗒嗒嗒紧锣密鼓般连成了串,像是檐下的雨滴连绵不绝,这应该是……
众人心中一抖,齐齐看向地面,果然,地毯上晕出一片红色,且范围越来越大,随即又听到“扑通”一声,杨嬷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时大家才看清她的心口上斜插着一枚碧绿的发簪,簪挺不知深入几许,只看到裸露在外的部分正幽幽的发着寒光。
“杀、杀人了!”有人喊了一声,大家都尖叫起来,乱作一团。
韦映羽惊惧之下也颤颤的站起身,“你、你居然……”
苏白狸头脑一片空白,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被她们一喊反倒不怎么怕了,嘴里叫道:“杀!我杀!不想死的就过来,我不怕你们!”说罢手又伸到头上去摸第二支发簪。
“疯了!疯了!”韦映羽脸色发青,嘴唇颤颤的道,“去、去请王爷,快!”
“谁来我都不怕!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是你逼我的,赖不着我,赖不着我……”她嘴里念叨着,念叨着,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出出进进。
柏王爷没有来,柏荣来了,人赶到的时候,陈院使已经在处理杨嬷嬷的伤口了,人没有死,当然伤的不轻,几个小厮将她抬了出去。这婆子苏醒后一直在杀猪似的嚎,嚎的人身上发寒。
柏荣以最快的速度遣散了众人。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十分疲惫,刚刚送完最后一批客人准备回房休息的时候却听说了望鹤园杀人事件,大惊之下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事情的经过已然知晓,再论对错于事无补,他坐下来,两只手平放在长桌上快速的敲着,好像在思忖应该如何开口。
“我无意伤人。”苏白狸看他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心里反倒有些不自在了,即便她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柏荣头也不抬,淡淡的道:“我知道。”沉默片刻,他转向她有些苦涩的笑,“为何投湖?我以为与你达成了协议,有什么事你不能直接与我说吗?”
他居然在说这个,苏白狸十分意外。
“醉花厅走水了,我与父王料理到现在,中途我只知道你落水被七叔所救,所以赶着过来看看,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你投湖的事,为什么?”
“谁跟你说我是投湖的?”
“姨母啊……怎么,你不是投湖?”柏荣皱眉,忽的警觉。
“我若说那是个意外你信吗?”她斟酌着道。
“哦?”
“要寻死也不会等到现在对吧,而且溺水很痛苦的,我小时候掉到江里过,只一回我就记忆深刻,不想再有下回了,为此我缠着阿舅专门学会了凫水,如果日后让我选择一个死法,我绝对不要溺水,那种感觉太难受了……你若不信下次可以端盆水把脸浸进去试试,保证你双手赞同我的说法。”
柏荣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我说呢,看来其中有些误会。”
“也许吧。”她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胡嬷嬷她们撒谎的事,更没有提到水下的遭遇。
因为有些事她还没有想通,比如那些人为什么撒谎,若是韦映羽要泄私愤,让她落水已经足够,没必要再告知裴君持她是自己寻死,毕竟火烧连云观的事尚未平息,柏王妃每日仍需去宫中受训,此番自尽之事再泄露出去更将引起轩然大波,于柏王府不利,她隐瞒还来不及呢,怎会再做这样的蠢事?
所以她没有理由授意此事。此番落水要么是意外,要么就是人为。
再想到水下被人牵制一事,意外就站不住脚了。
那么是谁要害她呢?
胡嬷嬷是韦映羽的人,她蒙骗自己的主人意欲何为,害怕承担责任?
也许是,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她被另一只手操控着,幕后还有个人,会是谁呢?
这时听得柏荣叹了声气,“我知道我姨母的性格有些乖张,一般人与她不好相处。”
你谦虚了,不是有些是非常。
苏白狸道:“是,我自认为我已经足够忍让,但是她偏偏不与人便,你叫我如何再作妥协。”
“嗯,我明白……就是我父王也拿她没有办法,唉……”他又叹了一声,起身来回踱步,半晌才道,“有件事也应该告诉你了……”
“什么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仿佛在下决心似的,不知过了多久才踱到她的面前,极其认真的问道:“裴君持这个人你怎么看?”
他?没来由的提他做什么?苏白狸摇摇头,“不熟,不好评论。”
柏荣自顾自的点点头,又莫名的摇摇头,苦笑着道:“你说我姨母的性格为何会如此呢?”
这会又突然扯到韦映羽,莫不是他们两个……
果然,柏荣继续说道:“好吧,我也不瞒你了,这件事你早晚是要知道的,与其让别人胡说还不如从我这里听个正本……
其实,我姨母曾与裴君持有过婚约,二十多年前吧,他还不是郡王,只是一个庶出的公子,我外祖父与他父亲裴如琛亲自为他们定下了这桩婚事。我姨母是嫡出,宏威大将军韦源家的二小姐,许给他们裴王府庶出的七公子并不是高攀,而是下嫁,是我外祖父一眼相中了他,觉得他与自己年轻的时候很像。
本以为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谁知道十年前我朝与摩燕在关外大战,外祖父与两个舅舅全部战死,韦家从此凋零,而他背信弃约公然悔婚,向朝廷请旨另娶了令谦侯府温褀与长公主的嫡女温婉郡主,从此夫凭妻贵晋为郡王,还加封了一个‘显’字,人称显郡王。”
啊?想不到韦映羽身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想不到裴君持居然是这样的人。
苏白狸低下头,手里无意识的拨弄着棉被上的团团花纹,转念一想,不稀奇吧,那个人不也是青梅竹马与她一起长大的么,所谓前程,所谓权势,低了要向高爬,居高者还想更高,到头来最可怜的是她们女儿家,痴心错付,流水落花。
“自韦家败落之后,我母亲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也为她说了许多门亲事,但是宁都城内谁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自然成了别人的笑柄,高不成低不就,心灰意冷无意婚配。后来我母亲怕她出事便接了来王府居住,母亲体弱,有姨母接手料理家务既帮了忙也能让她分了神思不去妄想,只是她这性子近年来确实越来越偏执了,谁都拗不过来。”
“她没有婚配?”苏白狸愕然,“那她们不都叫她‘韦夫人’吗?”
柏荣苦笑,“那是她自封的,别人不敢违逆都顺着叫罢了,实际上她并未成婚,一个人带着欢欢度日,也幸好有了这个孩子她才有些笑颜。”
“欢欢?哦,就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她开口叫‘姨’,那她是你的妹妹?”
“不是,她是我姨母在外面捡来的,也是一个可怜人。”
“怎么了?”
“你没发现她有些不一样吗?”
“不一样?……看着比较瘦小,但是脸圆圆的倒是很可爱。”
“她已经十四岁了,但是心智一直像是七八岁的孩童,看了很多医师,御医署的人包括陈院使也诊治过,都查不出来什么病症,只说可能是在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无药可医。”
“啊?那确实可怜。”
“所以你应该明白她今日为何会如此大动肝火了吧。我与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稍微体谅一下她,她心里是苦的,只是无法与外人道罢了。”
体谅没问题,只怕她不领情啊。苏白狸道:“有你这样的外甥,她也应该很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