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急啦?你刚才不是很横的嘛,哈哈哈哈……”韦夫人看在眼里,心下痛快,她侧歪着头,酥手轻移,扶着自己雪白的脖颈妩媚的冲着她笑。
等笑够了又道,“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小猪仔,牙还没长齐呢就想着咬人啦,哈哈哈哈……”
本是个难得的美人,奈何身在地狱。
苏白狸恨不得立时长出一双长手,伸到她那可恶的笑容下面,掐住脖子,合拢,合拢,再合拢……
韦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凑过来,徐徐弯腰,附到她耳边轻轻的说道:“很想掐死我吧?你可以的,等你成了王后,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你可以兵临城下,踏破宁都,把这里的一切统统毁掉……小丫头,你敢不敢?”
“你想造反?”
“不,我是在帮你,我在给你指一条光明大道,让你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样你才会觉得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阳光普照,充满希望。”
“说的真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是你别忘了,我与你并不友好。”
“是啊,等你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你可以来找我,我等着你。”
“我怕我等不起……”苏白狸嘴角轻扯,微微发笑,她似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韦夫人自然看不见她表情,只管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时候,等待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就像一杯好茶,需要时间,需要心情,需要合适的人一起慢慢的品。”
“可惜,我是个性急的人!”说时迟那时快,苏白狸蓄势而发,像只敏捷的山猫一样精准的扣住了猎物的脖子,然后用力往下一压,她脖子上青色的经脉一览无余,正微微跳动着,好像在热切的呼唤她。
“啊!啊!啊!”
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声在房间里来回激荡,对于韦夫人而言,这恐怕是她三十年的人生里最为奇特的一次经历——她被人咬了,不是手也不是脚,而是人体最薄弱的脖颈处,那份疼痛想来在她日后的记忆里极为深刻。
两人厮缠在一处,此起彼伏难分难解。女人与女人之间的搏击往往缺乏美感,原始而又狂野。
绿衫女子方寸大乱,一边上来劝解一边大声呼救,外面有人冲了进来,那一高一矮两个婆子似乎见惯了这样的阵势,很快就手脚麻利的分开了两人。
苏白狸本是强弩之末,此刻早已力竭,她瘫倒在床上,满脸的血污,嘴里大口大口的吞吐着,好像刚刚捕猎完的野兽,样子瘆人不说还不时的发出笑声,与疯癫无异。
实际上,她很满足,已经压抑了太久太久,今日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释放出来,这种感觉何其快哉。前尘往事犹如隔世,自此一役,故土家人恐怕再难亲近了,想到这悲哀又起,不觉热泪盈眶,哭哭笑笑。
再看另一个人,美妙的脖子血肉模糊,看伤口不止一处;鲜血还在不断的涌出,滴滴答答直往下淌;身上的衣服早已扯烂,整个人血腥气浓重,比之对手更要凄惨。
此刻,她也在急速的喘息,杂乱的发丝下那双仇恨的眼睛始终死死的盯着苏白狸所在的方向,嘴里不停的嚷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若不是旁人拦着恐怕又是一番你死我活。
苏白狸头也不转,兀自朝着顶上的帷帐哈哈大笑,嘴里回应,“好啊,我死了你也休想活啊,我怕什么?有那么多人给我陪葬,死啊,一起死啊!”
陆续有人进来,七手八脚的抬走了骂骂咧咧的韦夫人,今日肯定是她极为窝囊的一日,隔了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叫骂。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安静的只剩下了苏白狸的呼吸声。
她太累了,迫切的需要睡一觉,如果可以再做个香甜的梦吧,希望梦里没有纷争,没有烦恼,她想念的人能与她一一相见,再不分离。
但是她错了,合上眼,那些记忆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向她涌来。
——江南小镇,春寒料峭,她跪在方宅门口一动不动。
半年前他去了宁都,音信全无,不久柳氏问她要走了一件信物,说是捎给儿子的。
这件事让她欢喜了好一阵,但是渐渐的出了蹊跷,柳氏闭门不见,原先与她熟识的奴仆一个个的不见了踪影。
她去方宅打探,直接被几个小厮扫地出门,都是些生面孔容不得说话,紧接着大门一直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了声息。
她心里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每天在门口徘徊。
这天傍晚,门忽然开了,一个模样周正的女子走了出来,见她还在,女子摇了摇头,“小狸,回去吧,和夜叔好好过日子,别再来了。”说罢递上一个殷实的荷包。
她推开手,央求道:“玉荷,让我见见柳姨娘吧,我有话要跟她说。”
玉荷黯然,“别傻了,柳姨娘再不会见你了。”许是不忍又抚了抚她的肩,“以前老夫人心疼你,或许还有可能,可是她老人家已然过世,也不曾留下要紧的话,你跟少爷是没戏了。”
这话从方家大丫鬟嘴里说出来,里面的分量可想而知。她狠狠的吸了口气,强吞下难言的苦涩,“他有消息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玉荷看向了别处,幽幽说道:“我再去求求柳姨娘吧,不过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唉,当局者迷,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摇摇头往里去了。
很快,里面传出了动静,声势很大,来不及细想一群人已经冲了出来,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模样,空气一下子凝结了。
“哟嗬,好标致的女娃啊,爷爷我还真有些下不去手。”为首的红脸大汉舔着嘴唇,挨上来就要摸她的脸。
她嫌恶的躲开了他,“你要做什么!”
“嘿嘿,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能做什么?兄弟们,你们说咱们要做什么?”
众人狎亵的看着她,阵阵淫笑。
“无耻!”她又羞又气,厉声说道,“卿辰哥哥知道了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啧啧,叫的真好听啊,他在哪呢?”红脸大汉抱怀挺胸哈哈大笑。
她一愣,答不上来,反增了许多酸楚。
这时有个歪嘴男人靠近了她,“傻妹妹,还在痴心妄想呢,老实告诉你吧,我家少爷早在宁都攀了好亲,难为你还惦记着他,来来来,让哥哥我好好的疼你吧。”
话音刚落另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冲过来,推搡着道:“哎我说马歪子,怜香惜玉的事你懂吗?一边待着去,我来!”
“来你个犊子,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你啊,给我让开!”
“嗬!好大的口气啊,老子偏不让怎么着?”
“爷爷我揍你!”
“不揍你是孙子!”
两人一起撸起了袖子,蓄势待发。红脸大汉见状,蹿跳起来给了他俩一人一脚,吼道:“他奶奶的!老子还没死呢,干活!”
此时夕阳西斜,乌纱镇笼罩在一片红霞之中,那样的宁静,祥和。
她的心却似末日,无望和恐惧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她拼命的挣扎、呼救,换来的不过是路人的四处躲避。
方家世代官宦,在乌纱镇更是首屈一指,自然没人敢管他家的闲事,最终她被粗暴的扔到墙角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的羔羊等待着厄运的降临。
“女娃娃,莫怕莫怕,爷爷我给你开开荤,让你尝尝男人的滋味……”红脸大汉狞笑着扑了上来。
“啊!”
“啊!啊!啊!”
惨叫声声不绝于耳,奇怪!她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到那些人都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再仔细一瞧,数步开外赫然矗立着两个高大的身影——左边那个外罩一件藕丝云纹刺绣斗篷,银缎裹边,长至足踝,寒风飒飒翻飞不绝,露出半截湖蓝锦绣长袍;右边这个则相对素简,一袭黑衣,腰悬双刀,俨然是个护卫样式。
“他奶奶的,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我们方家作对!”红脸大汉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还未站稳就被黑衣人一个箭步擒拿在手,左右开弓“啪啪啪”的甩了十几个耳光,直打的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当即就说了许多软话。
黑衣人并不理会只管继续发力,直到锦袍男子咳了一声方才住手。
红脸大汉见状,立马调转方向爬到锦袍男子脚下,“敢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小的也好、也好长个记性,以后再不敢鲁莽造次了。”
那人负手而立不发一词,任凭遒劲的风将他的衣袂一遍复一遍的掀起。
黑衣人便道:“孙子,你给我记住喽,爷爷我姓‘司’,单名一个‘莽’字,至于这位爷的尊号你却不配知道,还不快滚,若再迟疑爷爷立马废了你!”
这一声喝吓的红脸大汉脾脏都要破了,连滚带爬冲出了巷子,余下的人抱头鼠窜,转眼就没了踪影。
“怂货!脓包!哈哈哈哈……”司莽煞是痛快,双手叉腰纵声大笑。
锦袍男子亦笑,低低数声,音质醇厚,宛若冬日午后的阳光,温热的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