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去,那是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车前是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即使在大雨中也高傲的仰着脑袋。
车身是黑檀木,四周用天青色的丝绸包裹,镶金嵌玉的窗柩被一席藕色的帘子遮挡,马车四角挂着青铜铃铛,停在原地却被风吹的清脆叮当。
“真有钱啊。”不知道是谁感叹一句。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指挑开,一个模样艳丽的女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远远看到自家主子,女子瞬间喜笑颜开。
“公子,这边。”女子招手喊道。
赶车的小厮忙举着伞迎了过去,“公子,怎么样?”
男子一袭白衣的从考场出来,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懒散,他毫不顾忌的打了个哈欠,像是困得不行。
“一般。”连着声音都是软趴趴的,没什么精神。
“这、这不是那谁,东篱茶馆的少东家,闻人肆吗?”钱符惊讶的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商人吗?
按照黎国律法,商人是不能入仕的。
许伯生亦是皱了眉头,他不喜欢闻人肆,总觉得对方不男不女的,跟裴修安一样的小白脸。
“伯生兄,伞买到了,这是最后两把了。”有人拿着油纸伞狼狈的跑了过来。
许伯生接过,打着伞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钱符扔给那人一锭银子,“谢了。”说着接过剩下一把,跟着离开了。
“不是,我也没伞啊。”那人揣着银子着急喊。
不远处的李严瞥见这一幕,幸灾乐祸的故意说:“看见没,这就是狗腿子的下场!”
广平面露尴尬,想要解释说自己不是许伯生的狗腿子,可抬眼瞥见旁边的裴修安,立刻没了解释的勇气。
王克俭道:“行了,事情都过去了,你怎么老是揪着不放?”
李严嬉笑道:“克俭兄你这是冤枉我啊,裴景行都没说什么,我哪有资格说啊,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的做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王克俭眼底掠过阴鸷,却是一闪而过,谁也没注意到。
“景行,你说句话啊。”王克俭杵了一下裴修安。
裴修安从屋檐上收回目光,低头问:“说什么?”
王克俭不高兴道:“他们俩都吵了几天了,你没听见吗?你偷徐许伯生毛笔的事情广平不是都道歉了吗?李严怎么还一直抓着不放,我知道他是为你抱不平,但也不能一直这样吵啊,你给劝劝,他听你的。”
这番话说的真是妙啊。
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前半段,就记下了裴修安偷了许伯生毛笔的信息。
听了后半段,又记住了李严是在给裴修安办事的信息。
整段话听下来,可不就是裴修安偷了人东西,还指使李严霸凌广平嘛。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又恰逢大雨,几乎一半的考生都被困在了这里,正吵吵闹闹的闲得无聊,见有热闹看,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打探。
裴修安看向王克俭,“你想让我怎么劝?”
王克俭有些不敢直视裴修安的目光,含糊道:“我只是觉得大家师出同门,没必要闹得不愉快。”
李严可不想因为自己害的王克俭和裴修安吵起来,于是勉强道:“行了,我不说就是了。”
“许伯生的笔,是你拿的吧?”裴修安忽的问道。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炸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王克俭!
王克俭下意识的看向四周的同窗,只觉得他们的目光异常刺眼,因为慌乱进而变得愤怒,“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吗?裴修安你这是污蔑!”
“广平,他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新枝笔的?”裴修安丝毫没有被王克俭的愤怒影响,依旧平静的问向广平。
广平看了眼王克俭,回想说:“初十的早上。”
“他怎么跟你说的?”裴修安又问。
广平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当时我正上楼,克俭兄就站在楼梯口,等我上去的时候他突然就拉住了我,说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到这里,广平抬眸看向裴修安,“他说在你箱笼里发现了新枝笔。”
“然后呢?”裴修安问。
广平一开始并不相信,毕竟裴修安的家境不好,可王克俭说的信誓旦旦,还说跟许伯生的那一只一模一样,绝对是真的。
广平当时就心痒痒,想着去找裴修安借来看看,可是王克俭却拦住了他。
王克俭说,既然裴修安一路上都没拿出来,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有这只笔,所以冒然去借的话反而会给裴修安造成麻烦。
“当时我心里还嘀咕,不就是借你的笔看一看,能有什么麻烦,直到许伯生丢了笔的消息传来。”
于是广平就下意识的以为裴修安那只笔来路不正,并将此事告诉了许伯生。
“你被王克俭一直牵着鼻子走。”裴修安怜悯的看着广平。
“他在驿站的时候就知道我有新枝笔,当他一路上都没告诉你们,偏偏在许伯生丢了笔的时候突然告诉你,你以为他是信任你吗?不是,他只是觉得你性格鲁莽,藏不住事。”
广平被说的低下了头,惭愧又懊恼。
王克俭浑身战栗,铁青着脸说:“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之前没说是因为我光顾着赶路,没想起来而已。”
裴修安皱眉,有些不耐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开始想偷的是我的笔吧?但奈何我除了考试基本不离开房间,所以你一直没机会下手。许伯生爱显摆,他有新枝笔的事情恐怕许多人都知道,自然也包括你。
因此你就想出了一个主意,你偷了许伯生的新枝笔,然后故意告诉广平,我也有新枝笔,而且来路可疑。如此一来,你不仅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摘了出去,你还得到了许伯生的新枝笔。
但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我跟许伯生不同,我的笔压根就没用过!”
李严最是嫉恶如仇,听了这番话立刻质问道:“王克俭,景行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竟然是他偷的,真是真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们不是好朋友吗?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谁知道呢,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
无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讥讽,嘲笑,鄙夷,犹如一根根的利刃,让王克俭抬不起头来。
不能承认,如果承认了他的前途就毁了!
王克俭死死地握着拳头,艰难的抬起头问:“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有证据吗?裴修安,枉我把你当兄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羞辱我!”
裴修安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目光看着对方,如果王克俭今日不挑事,笔的事情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惜对方太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