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院里,沈采青坐在美人榻上翻看书页,碧桃小跑着过来禀报:“夫人,老夫人和二爷正往这边过来。”
“我正等着他们呢。”她算算日子也有三天了,想必潇天宝现在脸部、手臂和腿部都已有明显红疹了,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查氏从珠帘门里进来,面带笑容十分有礼地进了内屋。
“婆母,二爷,你们怎么有空过来了?”沈采青装作若无其事,放下书籍下了塌问道。
查氏给站在旁边无所适从的潇凌寒使眼色,潇凌寒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道:“我跟母亲过来看看你。”
查氏表情讪讪地描补道:“其实,是凌寒想来看看你,你们新婚没几日,他就去随了军,真是愧对你了。”
沈采青静静地听着她说,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她忍不住了,“咳,婆母,你还是说正事吧。”
查氏心头一颤,沈采青以前都是跟潇凌寒一样叫她母亲,现在突然变了,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采青,我是有点事。”查氏发现她态度的转变,但是孙子的事迫在眉睫,她扯了扯潇凌寒给了他一记刀眼。
“采青。”潇凌寒向沈采青靠近了一些,动了动唇,“我……”
沈采青嫌恶地后退一步,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杏眼微眯,“二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拧巴了?”
“我……我之前凶你是我的错,我主要担心那孩子,虽不是我们的骨肉,但我看他可怜。”潇凌寒犹犹豫豫的把话说了出来,他又小心翼翼地观察沈采青的表情,这一看,他突然发现这女人的眼睛还挺好看。
“现在孩子得了天花,那些庸医都治不好,听说小舅子前年得了一样的病是你救好的,你能不能也救救这孩子?”潇凌寒仿佛是个大善人,求着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沈采青冷眼扫过查氏和潇凌寒,故作为难道:“救是可以救,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但凡做得到的我都答应。”潇凌寒拍着胸脯保证。
沈采青心中讥讽,“话不要说的太早,到时候打自己的脸可不好。”
“儿媳妇,你先说说看,能办到的都给你办。”查氏微不可察的眉头一紧,可千万不要太过分才好。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啰嗦了。”沈采青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盛京的规矩,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是以动女方嫁妆为耻的,我如今嫁过来三个月,扣除花出去的开销,我的嫁妆得归我自己所有,你们得过给我退回来。”
查氏一听慌了,她心虚又愤怒,“儿媳妇,咱们都是一家人至于分的那么清吗?”那么多的宝贝她可舍不得拿出来。
“沈采青,你不要太过分,你的嫁妆没人会动,你跟我们分的那么清,是想让我休了你吗?”潇凌寒瞬间变脸,他怒不可遏地威胁道。
他就不信她不怕,以前她可是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卑微的只会讨好他,现在居然敢跟他造反了。
沈采青面露鄙夷,“你们母子还真是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她看向潇凌寒讥讽道:“潇凌寒,你现在舍得休我吗?”
潇凌寒狭眸冷沉,拔高声音,“你以为我不……”
“住口!”查氏迅速地打断了潇凌寒,皱着眉,掩饰着心中不悦,看向沈采青,“我说句公道话,你们的这段姻缘来之不易,应该格外珍惜才是,至于嫁妆的事,婆母也不知道盛京有这规矩,待我回去打听打听,如果有这规矩,婆母一定会依照规矩行事,你大可以放心。”
“婆母说的在理,那我就等婆母的消息了。”沈采青顺着台阶而下,反正着急的另有其人,她可不急。
“那救孩子的事?”查氏问。
“什么时候解决我的事再来说孩子的事吧!我也累了,你们请回。”她实在不想看到这母子俩的丑恶嘴脸。
“老夫人,二爷,请。”碧桃上前作出“请”的手势,让他们离开。
“哼!”潇凌寒怒拂袖子而去,查氏气得直抽抽,紧随其后。
“碧桃,最近翠玉可还安分?”沈采青看他们走后,起身问碧桃。
“自从您安排她去院子里干活,她就一直脾气很大,接连找了好几次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找不到王嬷嬷又去找了王管事,现在还没人管她呢。”碧桃回忆着这几天她的观察。
“先别管她,过段日子她就会派上用场了。”沈采青继续问道,“我让你去准备的药材都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有一两样药材这里的铺子没有,我还让秦忠跑了老远的药铺买到的。”碧桃答。
“办的很好,秦忠他娘的病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看秦忠办事效率就知道了。”
“这就好。”
沈采青顺手拿起医书翻看,轻声道:“碧桃,今晚我要试药,你交代下去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好的,夫人。”碧桃出去,把门从外边关好了。
……
夜晚,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沈采青对着菱花镜,将配制好的药涂抹在了红斑上,脸上瞬间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模糊的菱花镜里一张因剧烈疼痛而面容狰狞扭曲的小脸,可怖之极,她紧咬下唇,那疼痛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在割着她脸上的肉。
突然,她从圆几上摔落在地,指甲在地面上抠出道道血痕,豆大的汗珠涔涔落下,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想到了前世,肉体上的疼痛又怎么能比过她心里痛,她能忍……
“咚咚咚……”碧桃叩击着房门,这太阳都如日中天了,夫人怎么还不起来,不会是出事了吧。
“夫人,您没事吧?别吓碧桃啊!”碧桃见房内迟迟没有回应,她都急得要撞门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落。
登时,门从里面打开了,碧桃瞪大了双眼,“夫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采青,要不是那双她熟悉的眸子她真不敢相信那是夫人。
“怎么啦?”沈采青摸着自己的脸,她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碧桃的敲门声把她吵醒了,她还没来得及照镜子。
“夫人,你好美啊!就像画中走出来的九天玄女一样。”碧桃激动地说道,小眼睛盯着一时间都挪不开眼。
沈采青轻笑,“傻丫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她转身拿过菱花镜,一瞅,她简直不敢置信镜子里人是她,手一僵,菱花镜从手中滑落。
沈采青杏眸里泛起水雾,泪如雨下,自从七岁那年开始,她因为这张脸隐忍了太多的不美好,受了太多的委屈,连带上一世可悲的命运,都有着间接地联系。
碧桃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掉落的菱花镜, “夫人,你别吓我呀!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吗?”碧桃不解地拿着帕子替她擦拭着泪水。
“没事,我这是喜极而泣,自打七岁失去了容貌,这么多年以来都很压抑,现在感觉如释重负了,心里面都敞亮了。”
突然的情绪崩溃,是她对过去遭受困难的一种释怀,她好像能做个人了,堂堂正正的人,以前的那个沈采青活的太过憋屈,从来都是在伪装真实的自己。
“夫人,这是好人有好报,夫人一直心存善良,就拿碧桃来说吧,要不是有夫人,碧桃早就死了。”那时候她们家逃难,她在路上感染了瘟疫,她被全家嫌弃赔钱货,把她丢在路上自生自灭,是夫人救了她。
“别给我戴高帽子了,你呀,别老拿这件事来说,我都忘了。”沈采青心中自嘲,她早已经不再相信那一套,她这一世只想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碧桃撅了撅小嘴,她家夫人就是这样嘴硬心软。
“碧桃,关于我脸的这件事情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她现在对潇凌寒没有半分情义,并不想出现什么变故阻碍了和离的路。
“知道了,碧桃去给你做个帷帽,这样就没人看得见夫人的容貌了。”碧桃从匣子里拿出一条白色面纱准备赶紧做一个。
沈采青往匣子里看了看,随手掏出一条纱巾,“戴个面纱就好了,待会我还要出门。”她已经很久没见她弟弟了,虽然那个家不欢迎她,但为了她那个弟弟还得去一趟。
沈采青换了一身白色织花襦裙,发髻上别了根玉簪,走到大门外才听到小厮来报,她小姑子潇紫珊坐着轿子刚走。
“你们怎么办事的?那是我们夫人专用的轿子,怎么能让三小姐用?”碧桃愤愤不平,这一家子都不是个好东西。
“算了,碧桃,我们步行去就是,顺便看看沿途的风景。”这点小事她也不愿计较,平日里也没人用轿子,所以这偌大的府里就她这一顶。
……
艳阳高照,风光旖旎。
她们走在大街上,不时有有人侧目,其实一般像这样穿着质地考究衣裳的夫人小姐都不会在大街上独自行走,沈采青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她已经习惯了各种目光,善意的或恶意的。
“让开!让开!”突然一棕红色马匹映入眼帘,烈马失控,从街头中央飞驰而来,街上行人仓皇失措,四处逃窜,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被慌张的场面吓得哇哇大哭,眼看马蹄就要从他身下压过……
“夫人,小心!”
沈采青下意识地去救那五六岁的孩子,她背对着烈马,将小孩护在胸前,一转头飞奔的马蹄就要落下,她意识到她即将葬身于马蹄之下……
该死的!这骨子里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