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作战中心的轿车上，大壮拿回了自己的手机，诺基亚按键机的续航又一次让大壮记忆深刻。
先跟爹妈报了个平安，说了下换工作的事，电话那头尽管有些担心但也只是照常叮嘱了几句。
又打电话给了公司，在组长组织好骂人的话之前，大壮就潇洒地扔下了辞职宣言。
怼领导确实有点爽，大壮想。
将公司领导和同事的电话一个个拉黑以后，车子就已经停在了行动中心门口。
和书里描写的一样，作战中心藏在一个低调的军区大院里，建筑内部满是夜市小吃摊般地电子设备、文件和工作人员。环境烟雾缭绕，人们疲惫不堪。
到了这里，大壮才切身体会到人类的确面临危机了。紧张感比空气中弥漫的烟味更浓。
他被杨子轩和一个穿军装的领着，还没来得及更细致地观察一番，就穿过大厅满地的线缆和烟头，进楼梯口去了二层。
“二楼主要就是用《三体》游戏监控追踪对方的部门。”穿军装的男人介绍道。
“也就是‘白费电’部门。”一个矮个子白人站在一旁用不太标准的中文插话。“哪位是你们扔给我一起焦虑的新倒霉蛋？你？”他指向大壮，问道。
穿军装的男人赶紧介绍：“这位是SVR派来驻中国的网络安全专家，叫米哈伊...诺夫...”
“巴维尔·米哈伊尔耶维奇·伊万诺夫。”小个子白人翻个白眼，自我介绍道。
“如果记不住，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巴沙——我以为我不用每天强调一次。”
“巴沙同志主要负责这一层的事务，最近压力挺大的，理解一下，小陈。”带大壮来的男人有点尴尬。
这时候大壮才意识到狗群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想找个人帮腔都不行。
行吧，看来不论是哪儿的领导都得有个嘴臭技能，跟狗群主出事必溜号一样，大壮想。
大壮打量着这个不高但有点暴躁的俄罗斯人，他有一张斯拉夫民族常见的长马脸，和永远皱着的眉头，薄嘴唇绷成一条线，随时准备吐出些刻薄的言语。
他又望向房间，二楼被尽量拆掉了门板和墙壁，打通成一个整体，在只简单粉刷了墙面的空间中堆满了比一楼大厅更多的计算机，不过整体布局还算规整，地上密布的网线电缆也更有规律些。
房间大致分为两部分，大部分是普通办公岗位，和特地用来玩《三体》的V装具使用区。但那一片游玩区却只是堆着一地杂乱的V装具外设，没人在线。
整层楼算上巴沙一共有十几个人在工作，人均双屏地看着屏幕，其中穿军装和警服的占了大半，所有人都是意料之内地顶着黑眼圈，明显工作强度较大。
“新来的，你叫什么？”巴沙问到，一双绿眼睛带点审视的意味看着大壮。
见巴沙主动揽下话来，穿军装的男人干脆嘱咐大壮一切听巴沙组长安排，就下楼忙其他事去了。
跟面试一样折磨压抑的入职介绍后，巴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是说，你的编程能力基本等于没有？”
“倒也不是，大学计算机课我倒也输出过hello world...”大壮争辩到，但没什么底气。
这倒是把巴沙气笑了，他用刚好能让大壮听见的声音说：“棒极了，终于把这个鬼地方当成苏卡垃圾桶了。”
然后他用轻蔑的语气问大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能干点什么吗？达瓦里希？”
确实，在这种情况下，大壮什么也不会，尽管这个俄罗斯人的态度让人不爽，但大壮在网络安全相关的专业问题上基本是个小白。
而他能和这个致力为人类而战的作战中心扯上关系，也只是因为他看了这个世界的“剧本”。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来，不然要么被送进疯人院，要么被送进审讯室。
思考一番，大壮回答到：“我还挺会玩《三体》的。”
巴沙一听，直接冷哼一声，高声向房间里的人宣布：“同志们，同志们！我们的新同事说他玩三体很厉害！看起来我们就要有突破了！乌拉！”他的语气浮夸又戏谑，让人不爽。
一时间整个办公区的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大壮，但是在听到玩《三体》之后，他们的表情里却都基本只剩下了苦笑或者麻木。
似乎大家都对“玩《三体》游戏”这件事本身都不相信了，怎么回事？比起被一个刻薄的上司开涮而生气，大壮倒是更敏锐地察觉到了办公室里情绪的异样。
“那个...”一个穿警服的中国女生用疲惫的声音解释到：“因为《三体》游戏的一些不明机制，我们在座的各位都被永久封禁账号了，无论是改IP还是物理意义地去其他地方登录都不行，我们猜很可能是...”
“V装具对个人的视网膜信息识别。”大壮接话到。
这个功能在汪淼进入《三体》游戏第三阶段时被提及，但考虑到07年的技术水准，把这项功能直接运用到一个全球性质的大型网游里，一定超出了在座各位大部分人的想象，特别是专业人员。
整个楼层的键盘声停下来了，只剩下计算机嗡嗡的运行音。
“嗯，在游戏的直觉和想象力上看来你确实挺有天赋，但是如果那个猜想成立，《三体》游戏对反监视反追踪的能力才会彻底剥夺你对我们的价值。”
“你如果用带有任何侦测手段的方式登录游戏，最多半小时，你这个人就会被永久踢出《三体》游戏，特别是用我们的IP。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只能靠追踪其他玩家去收集情报。”巴沙在一旁补充说。但至少他终于认真对待起了大壮。
“为什么不试试呢？”大壮反问。他自顾自地走到V装具使用区，穿上了这套有点笨重的外设。
“开机，再给IP地址做点伪装。”他听见巴沙吩咐，以及他的轻声咕哝：“虽然做不做都什么用。”
其实大壮心里也没底，按道理，在他跑进《三体》游戏里大骂三体人之后，基本可以确定他会被游戏拉黑了。但是还有一个变量。
姜子牙。
那个在他退出游戏后还如鬼魅般在网络存在的姜子牙，把大壮吓得不轻的姜子牙。
在这个ID背后至少可以确定是ETO的某个或者某些成员，大壮的莽撞以及从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他们很感兴趣。
那么大壮再次上线的话，他或者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和大壮交流的机会。
说不定他们就愿意承担风险，让大壮进入游戏了。
游戏开始加载，头戴VR眼镜里逐渐出现了一片广袤的荒漠。
三体的登录界面在此之后浮现出来。
一切正常，大壮想，他咽下一口唾沫，准备开始游戏。
结果却出现了一个弹窗：
【很抱歉，您因游戏中违规行为，账号被无限期封停，《三体》将不再对您提供服务】
游戏画面现在正实时投屏在办公室里，即使戴着VR眼镜，大壮也感觉到了背后那些人失望的目光。
他听见巴沙用不太标准的中文叫所有同事继续工作，还有耳机里真实感很强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风声。
就这样了吗？大壮想，有点可惜啊，我才刚刚鼓起一点想要努力的勇气。
他准备退出游戏，但是弹框突然消失了。
一张枯槁抽象的脸突然出现在大壮面前。
是姜子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