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游戏显示退出界面，大壮也没有放下竖着中指的右手，但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竟然有点颤抖。
他脱下VR设备，虽然运动强度不大，但是大壮还是大汗淋漓。
摘下手套那一刻，暴躁和冲动的情绪也被一同剥离了身体。
大壮感到有些失落。他刚刚干了什么？毫无意义地在游戏里对着另一个玩家幼稚地辱骂外星人？
在旁人看来一定滑稽又可笑。
但是他还能干什么呢？他想了想，他记忆中的《三体》原著里，改变世界的都是学者、军人、科学家和英雄，不是缩在出租屋里浑浑噩噩玩游戏的大壮。
无数个大壮们组成了名为社会和文明的背景板，他们是这个绚丽史诗故事的画布，但一个像素点却并不能决定这画作的走向。
大壮深吸一口气，想到按照《三体》里的时间线，现在全球领导层应该只是察觉到了有什么势力正在行动，整个联军还并不知道自己要对抗什么。
而自己刚刚似乎是完成了人类对三体人的第一次敌对行动。尽管只是用一个手势，几句辱骂。
甚至这些还要建立在对方是地球文明基础上，因为说不定三体人真的生物学意义上没有妈妈。
希望这个冲动行为别导致地球提前毁灭吧。大壮吐出刚刚吸入的那口气，安慰自己。
但一想到即使什么都不做，全世界也很快会知道有外星殖民者入侵地球，自己浑浑噩噩但稳定的生活也将不再后，大壮仍忍不住糟心。
不过万幸的是，蹉跎摆烂了两辈子，心理年龄应该算40多岁的中年心态大壮，有个纾解心理压力的秘诀。
那就是利用这具年轻的20出头的身体才能完成的事：
睡大觉！
遇到困难睡大觉，年轻人特有的新陈代谢自然能把那些糟心的心理废物消解掉！
更何况今天还是周六，睡死过去才是周日的正确开启形式！
于是十分钟前还在懊悔闯了大祸的大壮，现在已经冲完凉躺在了床上。
枕头松软，被子柔和，老旧空调运行的规律白噪音很快将大壮送入梦乡。
希望明早因为肚子饿醒来时，今天的不快统统消散吧！
但吵醒他的是床头的诺基亚尖锐响亮的铃声。
大壮挣扎着摸索到手机，眯着眼睛瞅见一个陌生号码，还有凌晨两点的时间。
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万一是今天的警官找他有急事呢？
“喂？高桥李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斯文的成年男人的声音。
“啊？什么？”大壮想，惊醒的疲惫和对莫名其妙对话的疑惑，一定让他现在的脸相当扭曲。
对面没理会大壮的提问，继续有条不紊地介绍：“我是伊卡洛斯。”
“伊卡洛斯？我还是代达罗斯呢，快，叫爸爸。”大壮有些生气了，怼了回去。
怎么会有人半夜两点打电话来当谜语人的，大壮的起床气被引燃了。
“啧，你这小子，我是群主啊。”对面尽管被呛到，但还是用那种斯文但让人生气的语调解释着。
大壮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单机游戏群的群主，这才回道：“哦哦，群主啊，有什么事儿吗？而且你怎么就找到我电话号码了？”
对面的群主并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是继续用慢条斯理地语气自顾自说着话：
“你先说说你今天在《三体》游戏里干嘛了？刚刚给我游戏那位打电话过来问我啊，说我还把游戏给了谁。”
我看那样子，他都知道了，我就说漏给你了，然后他听说是个网友啊，就没说什么了，只是问了下你的ID，叫我务必提醒你一下，不要继续传播了。”
哎哟，搞得我还以为他半夜项目有突破了，找我报喜呢。我见你今天早睡了联系不上QQ，跟他说明天再找你，结果没一会儿他就把你电话发过来了，那我就没办法厚着脸皮也要打给你了...”
听着这个恼人的声音讲来龙去脉，大壮突然抓住了几个疑点。
《三体》这游戏网址，虽然大壮是在群里软磨硬泡求群主悄咪咪发的，但在书里基本只在前沿科研人员里传播，无论是ETO成员还是外围的科技工作者，都不是一个游戏群主该接触到的。
但是听这话的意思三体游戏是主动被传播给伊卡洛斯的。
这个狗群主还说什么项目上有突破...
大壮突然就想通了，打断了伊卡洛斯的话头：“好哇你个狗群主，天天在群里装初中肄业工地搬砖，你果然是个搞科研的大科学家是吧？！”
“你还好意思咯，都是漏给你游戏的原因，这下我欠人家好大一个人情咧，怎么说嘛啊，高桥李依啊？”伊卡洛斯的声音终于听出了一点懊恼的情绪波动。
确实，这也提醒了大壮，另一条线索串起来了：
给群主游戏的那个人是有资格散播三体游戏的家伙，而且还能凭大壮QQ昵称直接搞到大壮本人的电话号码，又知道大壮在游戏里干了什么。
那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人是ETO成员！
想清楚这点，大壮不由得感到脖颈一凉。
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他被一个由菁英组成的反人类团伙，和他们背后的高科技外星文明盯上了。
感觉到大壮一直没有回答，伊卡洛斯干脆也结束了话题，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唉，高桥李依啊，这次就算了，毕竟是我自己要把游戏透给你的，活该我背锅，但是这事多少也是我不好，你就当是欠我的，千万千万在群里给我保密，别说我是干天体物理的啊。”
没等大壮缓过神来，他就结束了通话。
不是，哥们，在你自曝前我都不知道你是干天体物理的来着。
大壮呆呆看着诺基亚手机上“结束通话”的字样，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将手机抛到床边，大壮已睡意全无，恐惧和惊奇各占一半原因。
而且刚刚的电话，提醒了他有一件相当紧迫的事情要做：
赶紧换个昵称，大老爷们儿被人叫高桥李依可太羞耻了。
点亮电脑，打开QQ，除了伊卡洛斯的私信提醒，还有一封邮件提醒。
但大壮没有在意，换完昵称，睡不着的他打开网页准备逛逛论坛打发时间。
然后他发现Gmail和新浪邮箱也有新邮件提醒。
呦呵，什么新游戏推广这么卖力呢？大壮心想。
他点开一封邮件，然后瞳孔逐渐收缩，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封邮件没有标题。
发件人则显示的是大壮自己的邮箱地址。
收件时间则和大壮打开页面的时间相差无几。
尽管感到诡异，但大壮还是打开了其他几个邮箱查看。
结果除了因为页面打开时间而导致收件时间有些微差别外，全都别无二致。
而邮件内容都是相同的：
致：
陈 大壮 先生：
您今日在《三体》游戏中的独特表现实在令人印象深刻，其中提到的观点或猜想让人非常感兴趣，如您愿赏光，我很乐意择日与您私下就此进行交流。
姜子牙
出租屋没有开灯，屏幕的亮光映到大壮脸上，把他呆滞的脸印得惨白。
内容简短干净，措辞礼貌谨慎，连界面都简单到没有多余的元素。
但只有一个信息传递得明白无误：他们在监视他，警告他！
这些打开浏览器瞬间送到他邮箱里的无主邮件就是证明！
对了，那个外星小玩意儿叫什么来着？
智子！质子！
那个邪恶的无处不在的，蹩脚的谐音梗物件！
这个微小的外星监控器正在监视着大壮的一举一动！说不准还要往他视网膜上打倒计时哩！
如果刚刚群主打来的电话是ETO委婉的警告，现在的邮件就是三体人赤裸裸的威胁！
大壮把颤抖的手从鼠标上抽回，直接按下了机箱的开关键，他不想再看到这些诡异的邮件了。
屏幕熄灭，黑暗中只有大壮喘着粗气的声音和空调不知疲倦的嗡鸣。
然后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出租屋内大壮幻想出的安全感。
他们找上门来了。大壮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