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下的少年,日日于晒书坪行拳十遍。
练剑十遍。天天如此
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家伙,托着腮帮子一只手吊着蜻蜓在旁边闷闷不乐。
自那日从老夫子那里回来后,小鼻涕刘赑便整日缠着陈行道要修行。
少年不知小家伙为什么突然下了决心要修行,但想起先生说过,自己这拳法因果太大,怕小家伙招来祸端,便只能咬住不放,就一个不答应。
但又不能在练拳的时候把这家伙轰走,一开始就没有避讳过他,现在,也只能由着他在旁边看着。
没想到这小子却一发不可收拾,每日里比陈行道还要更早到达河边。也不赖床了,每日看遍少年两遍行拳,便回去过早,去学堂上课。
天天如此,让少年也啧啧称奇。
今日学堂休课,小家伙便一直陪着少年把十趟拳行完。
打完拳,陈行道拿起旁边的“稚子”开始练剑。这几日《大河剑意》有了些许心得体会。
少年握住剑,心里灵光一闪,既然练拳会对他不利,那便暂时不教?教他练剑?
想到此处,少年转过头眉开眼笑“小赑!如果我教你练剑你练不练?”
“练剑能成为最厉害的山上人吗?”小家伙开始眼睛慢慢的有了亮光。
“那当然,世上最厉害的大修行者大多都是剑仙哦!”其实少年自己也不太确定,但为了让小家伙答应。也只好如此说了。
小家伙猛的吸了口鼻涕,蹬的跳了起来“当然愿意!不愿意是傻子!”
“但你需答应我两个条件!”少年浅笑看着面前一脸兴奋的孩子。那兴奋杨溢的都要跳出脸面。
“都答应!都答应!别说两件,十件我也答应!就算你现在说要让宜丫头做媳妇儿,我也举双手赞成!”小家伙连蹦带跳。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太阳缓缓爬上来,照在舒缓流过的河面,雾气弥漫,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显得极为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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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寒露到来的时候,小河边迎来了一拨特殊的来客。
当朝大儒,学政大人,大幽顶尖学府大河边学院的名誉副院长谭文宣谭大人。
当然了,这也是谭大人为数不多的回乡探视。
护卫门把谭家的院子围了个水泼不进。
让那一众想要探视的乡亲也只能在门口伸了伸脖子。
老太太在家里嘀咕自家儿子,说什么有了些许成就,连乡亲都不认了。
位高权重的谭大人在一旁小心赔笑。
当然了,谭大人回来的时候,刚进村口,便去见了老夫子。
两个人待了大半天。作为习文走出去的大人物。老夫子对于谭大人来说,犹如再生父母。功不可没。
谭大人离开书院回到自己家不久,小鼻涕虫便听见谭幼宜在上面叫道“小赑!你快些去叫水生哥哥去先生那处!先生找他有些事情。”
小鼻涕虫跳下床一溜烟的去了。
从书院回来,小鼻涕虫便站在陈行道门口看着他埋头收拾东西。
“我得去永安一趟,你的在家好好练剑,好好读书!”陈行道一边把那些铜板小心的包着一边对小家伙说道。
“你去见那个娘娘腔吗?宜丫头怎么办!小鼻涕虫有些生气。”
“我不认识什么娘娘腔,也不是去见什么娘娘腔。京城里的大人物要见我。
必须要去一趟。先生说正好读万卷书,当行万里路!所以可以借此机会游历一番。”
陈行道有些无奈。但还是给小鼻涕虫耐心的解释道。
“赶明儿,我走了你的和幼宜两个得帮我收拾下家里哦。隔三差五来打扫下。”陈行道有些谄媚的笑着逗小家伙。
“哼!你自个儿跟你媳妇儿说去!”小家伙嘟着嘴一跺脚气鼓鼓的走了。
少年摇摇头咧着嘴笑了。
继续收拾着细软,对于那几十封金子陈行道有些无奈。
虽然先生说过那是永安来的某人给的报酬,还有那一堆箭头样的精金,以及手里叫“稚子”的这柄宝剑。
可少年真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啊。
拿了二十两金子,将它们和那些散碎铜板分开放置。拿几件衣服包着,置于包袱的最中间。
从小就听老故事里讲财不外露来的,少年心想,我也来个狡兔三窟,把钱财按不同位置放着。总不能他们这么精吧。
临行前的少年,有不舍,也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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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少年便背着个包袱搭子,手里握着稚子,前往书院给老夫子辞行。
黑暗中熟悉的村道,西天边将落的半月。河边草丛中早起的虫鸣。
时不时从路旁房舍中传出的鼾声都让少年心安。
十六年的第一次离家。还未离开,便已思念。
当天逐渐放亮,少年便已出现在了拔剑寨的墙头。
没有惊扰任何人,穿过拔剑寨,河下少年沿着起伏浓密的山中大道往东北方向大步而去。
天刚微亮,挂着鼻涕的孩子手里紧紧抓着几个鸡蛋,噼里啪啦往村尾跑。
撞开房门,看着竹床上叠着整整齐齐的被子。小家伙愣了一下。
竹桌上一只十分显眼的竹剑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张纸条压在下面。
“多吃饭,勤读书,要练剑!”小手放下鸡蛋,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六个字。
小家伙看了一眼,低下眉头喃喃道:“才不要听你的!”
坐在床边,小家伙将鸡蛋剥壳,使尽往嘴里塞。三个鸡蛋,一会儿便没了踪迹。
拿起那碧绿竹剑,拉好门,小家伙往河边行去。不见表情。
这边小鼻涕虫刚走,一个七岁左右的小胖子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了。因为有些急,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
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衣衫洗的发白。踱着步子跟在后面,很快,竟是一步不落下。
小胖子艰难的推开门,护着手里的包袱,跨过门槛。
转眼便看到床上的摆设和桌子上那张还留着数滴水渍的纸条。
小胖子大怒!将那包袱往地上一掼。“你踏马的水生!太没良心了!亏的我还让我娘起了个大早!一声不吭的就跑了!”
推开后面的女孩,小胖子冲出房门,跌跌撞撞的冲到河边,找了快大石头一屁股坐下。嚎啕大哭!
六岁的小女君子王君回,捡起地上被她哥哥摔落一地煮熟的番薯和鸡蛋,坐在床前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谭家大院,谭文宣看着自己那个个宝贝女儿,一袭红衣的女孩,头上插着一只碧绿簪子。
上有几个蝇头小字“生当同饮一江水,不作心间惊鸿客。”
女孩不知此物的价值,只对这几个字念念不忘。
但作为儒家的大能,谭文宣虽知少年对女儿的心意很了然,但更知竹簪子的价值连城。恐怕少年和女孩都还是毫不了解。
但谭大人还是对那个少年很不爽!虽然他很被先生看好。
看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女儿,谭文宣终究没有忍住:“既然不舍,为什么不去送送。”
少女叹了口气“想必他昨晚天不亮就已经走了吧,一是他从来不太喜欢麻烦别人,二来他也不想分开时让我们难过。”
谭文宣心想,原来自己女儿这般懂这个黑不溜秋的穷小子。但你就这般肯定?
抬头往楼下望去,就见隔壁挂着鼻涕的那个半大孩子垂头丧气踢着石子从门前走过。
父女俩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