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河边的雾有点薄,但朦胧。
刘南珠望着缓缓消失在身后的万古河和拔剑寨,心里感觉就像被抽走了什么。
身旁的厉星禾像往年一样陪笑说着些趣闻。可她却没有了以前的兴奋雀跃。
随着马背的颠簸,勉强浅笑着应着。
她把一切能留的都留给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包括她的那把配剑“稚子”
厉星禾看出了些什么,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她。
厉星辰在后面远远看着,开始为自己的兄长担心起来。
这次出来,终究是变了很多。
这条路,发生了很多变化。但终究会回到原本的大道上来,不是吗?
大河边的村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小鼻涕虫还是会跟着谭幼宜,每日下课后都掂着那竹蜻蜓来陈行道的房间守着。
谭家的少女则是坐在刘南珠之前坐过的竹椅上,这本来就该是她的位置。
现在又轮到她每天喂少年喝粥饮水了。
虽然小心翼翼,但少女很开心。
自从被厉星辰打过两个耳光后,小鼻涕虫刘赑好像又成熟了很多。
平日里说的话少了很多,对于王胖子的挑衅。他好像不愿意去搭理了。
一帮小屁孩,包括老夫子都有点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谭家少女知道。
因为有一天刘赑给她说“宜丫头,以后王胖子只要不动手,我就放过他了。
我也可以给他三次动手的机会。我决计不打死他,因为他有个好爹!
他那好命的爹,又好巧不巧的救了我们的行道哥哥。”说这话的时候,那清亮的鼻涕又流到了那薄薄的小嘴边。
破天荒的,小家伙没有拿衣袖胡乱去抹。而是用两根手指捏住鼻子使劲的将鼻涕冲的好远。
拍了拍手,小家伙继续说道,“我想好了,等行道哥哥醒了,我就让他教我修行。我也要做山上之人。以后保护你们三个!”
少女鼻子有些酸,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以后要保护她。她相信这会是真的。
因为这个小家伙怼天怼地怼空气,唯有三人不怼!他娘刘寡妇,陈行道,和她。
就连村里孩子人人都怕的吴屠夫他也能堵上门骂上半天。
而和他从小打架打到大的王胖子则刚好相反。
他的原则是谁对他好,他就怼谁。其余的,一个不敢怼。
但在陈行道受伤昏迷的日子,他和小君子王君回偶尔也来门前发上半天呆。
和谁都不说话,待上半天便回。连和刘赑那小子吵架都没了兴趣。
最主要让少女相信小鼻涕虫话的还有一个原因。这小子几乎不吹牛。
记得他大概不足五岁的时候,刘寡妇被一群长舌妇欺负,按在地上打。
还是少女的奶奶和母亲将那些人呵斥拉开。
小鼻涕虫在一旁目睹了全程。
最后被闻讯赶来的陈行道和少女抱回了家。
年仅五岁的小家伙稚气未脱,却对二人说道“我要报仇!给他们好看。”
当晚,那几家的一窝狗崽子和鸡鸭便全部溺死在了一个茅坑里。
但没有任何线索,那几家的妇人在村子里来来回回骂了好些天。
在村子南头一间简陋却充满药香的房子里。
老张头躺在一张竹制躺椅上,抽上一大口旱烟,面露享受。
“你说今天是哪家的犟驴开了窍,舍得来我这个穷地方转转。”
“我这不着急吗。几百年了,第一次对你医术有所怀疑啊!我说这孩子啥时候醒来啊?”
老夫子衣冠楚楚,坐在躺椅前的小凳子上,双腿打开,双肘撑着膝盖,一脸正色的看着老张头。
魁梧的身材坐在小凳子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李九州!你少在我这翘辫子!不要忘了,你几爷子哪个不是靠我活到今天的!你个老不死的也还是我吊着命!。”
老张头像被土蜂子射了一箭。腾的一下从躺椅上坐起。那没冒烟的烟斗被老张头狠狠拔了一口。
然后便呼呼冒着烟,使劲往老夫子的前胸戳。白色的衣衫瞬间变的黑乎乎一片。“你可以说我修为不如你!可以说我没你臭屁!但你不能怀疑我的医术!”
两张脸都快杵在了一起。感觉着前胸被戳,老夫子有些无奈,伸手扒拉开。又被戳上,再扒开,再戳上。
老夫子叹了口气,放弃了,任由那烟斗让白衫变成了墨染。
“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不要动手!君子动口,小人比划!”老夫子冲着自己老友嘀咕了一声。
“哟哟哟!我从来就不是君子!老子是毒王!毒王!
看把你闲的!都忘记老子是干啥的了!杀人主业!治病是副业!”
老张头终于不拿烟斗戳人,拿着烟斗在地上敲得邦邦响。
“我不也是担心道儿那孩子嘛。哪里是怀疑你的医术?你张麻溜的浑号白叫的?”
老夫子认怂,难得的仙风道骨拍了个马屁。有的人属驴的,得顺毛缕。
老张头歪着脑袋气哼哼的将烟嘴塞入口中,猛地吸了一口,被呛得咳个不停。
原来,那烟丝刚刚被自己邦邦敲的早不知飞哪里去了。
老张头叹了口气,把烟斗往旁边一搁,缓缓躺了下去。“这孩子不是普通伤魂之症,脑子里有点东西被震缺了点。恢复需要很长时间。
这还不是怪你,让这孩子从小就犟。心里认准的事儿,就是不撒手。
依着我当年的多好,水生!水生!又柔性,又好养活!
偏偏要取个行道,行道!这不一条道走到黑吗?
有了一窝大犟种还不行,还弄个小犟种!昨天我去看了下!估摸着还有四五天就醒啦!
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差点让这小子万劫不复。你得补偿人家。”
老张头一边说语气又渐渐高了起来。手在竹躺椅扶手上拍得啪啪响。
老夫子没有说话,看着老友的脸,有些感慨。
站起身,瞟了眼老张头。“道儿没醒来,酒也没了。我得去山包上一趟。你陪我去一趟?”
“去去去!老子还要睡觉。自己去就行了。我去干嘛?几十年不上去。去看你们师徒吵架啊?”
老张头头也不回,转了个身,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老夫子笑了笑。无声消失在房间中。
老夫子走后不久,那躺椅上的小老头一骨碌爬了起来。看着门外,双眼无神,眼角湿润。
一个七八岁的小不点光头男孩怯怯走了进来。小声叫了声“师父。”
老张头慈祥看了眼那孩子,招了招手。
那小男孩瞪着一双无辜大眼走了过去。靠近老张头。
老张头扶着孩子的肩膀,静静看着孩子那张有些白皙的脸。然后将他轻轻拥入怀中。用满是皱纹的脸摩挲着孩子的那张脸。
呢喃道“芦根,你说时间咋就过的这么快呢?为天下苍生的人,老天爷为什么又如此不公呢?”
叫芦根的小男孩有些不解,时间过的快吗?为什么师父让抄方子,让背《草本注解》的时候日子过得那么慢呢?自己也总不长高。日子很慢的好吧!
背后老人,混浊的脸上有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