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哆。”
高欢来到203,敲响文学社虚掩的大门,推门走了进去。
十几个趴在桌子上课外读物的学生抬起头,高欢视线一扫,找到温婉翘起来的马尾,于是走到后者身旁。
“咳。”高欢在空位上坐下,小声道,“同学,可以借你一本书看看吗?”
温婉连抬头的动作都没有,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向高欢递过去,然后便又沉浸在摘抄句子中。
高欢打开书本,借着的掩饰打量起文学社的教室。
文学社的环境很简略,学生们将十几张桌椅围在一起,相对而坐,布置的像是会议室。
高欢目光一扫,社团的成员基本都是女生,只有寥寥几个戴着厚重眼镜的男同学,此时大家各自沉浸在文字的海洋中。
高欢四处打量,看见黑板上黏贴着一些文章,他起身来到黑板前观察,发现是文学社的成员的优秀文章展示。
“嗯?”高欢在众多展示作文中发现了杨绵所写的一篇。
“雨后没有晴天?”高欢视线对着作文一行行扫过去。
杨绵以很短的篇幅编纂了一个女子,行文采用第二人称,感性的笔触勾勒出淡淡的伤春悲秋,一个忧郁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高欢还是第一次见用第二人称写的如此出彩的文章,但看着看着他却蹙起了眉毛。不是说这文章不好,而是太丧了,很容易联想到它的主人是个忧郁的人。
“‘你本该知道的,埃利都灵的冬天没有雪,乌云过后又是另一片乌云,所以那天不该不撑伞,不该晾起那件毛衣。’”
温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高欢回头看去,一个顶着棕色头发,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相貌儒雅的男人边看着杨绵的作文,边将其中一段话轻读出来,他似乎在对高欢说道:“我很喜欢杨绵的文字,像是黎斯那河畔吹来的风,经过城市建筑的过滤后,拂面而来的冷清也沾染上了人气。”
“呵呵。”高欢笑了笑,不予评价。
有学生发现了男人,礼貌地打招呼:“爱德华老师。”
名叫爱德华的男人朝学生笑了笑,然后侧头看向高欢,说:“你就是高欢吗?今天新来的学生,我是你们班教授语文的老师。”
“你好,爱德华老师。”高欢说道。
爱德华的笑容与语气皆让人如沐春风,他说道:“高欢同学选择的社团是我们文学社吗?欢迎你的加入。”
“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高欢最后看了眼黑板上杨绵的作文,走下讲台坐在了温婉旁边。
文学社真是个枯燥的社团,学生们或,或将自己写的文章交给坐在上首的爱德华点评。
交谈声很小,教室里静悄悄,余下只有笔尖触碰纸张的沙沙声。
低头便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高欢哪里有心思看进去,他本来就不是来上学的学生。
高欢轻轻碰了碰温婉手肘,待对方回了头,问道:“同学,杨绵之前也是你们文学社的人吗?”
温婉对着高欢眨了几下眼睛, 点了点头,当真是惜字如金,舍不得与高欢多交谈几句。
高欢心思活络,又试探性的问道:“她能写出那么好的文章,学习成绩应该很好吧?”
“嗯。”破天荒的,温婉看着高欢的脸竟开了口。
“呵呵……”
高欢礼貌地笑了笑,又将视线投回书籍,却心不在焉。从杨绵这篇雨后不放晴的作文笔触来看,她似乎与其母亲所述的开朗有些出入。
高欢眉毛蹙在一起,尽管有些主观,但凭直觉,他还是觉得一个开朗的女孩写不出来那么忧郁的文字。
“是因为压力吗……”高欢在心里列举出可能导致杨绵子杀的原因,然后又将学习压力一行排除。
从今日的观察来看,高欢除了没发觉张远所言的,对自己有特殊吸引力的假面外,也并未觉得这所中学的学习压力有多大。
高欢将条件一一排除,觉得基本上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他拿起一只笔,手顿了顿,在一张白纸上写下“霸凌”二字。
“可是,另外三个自杀的女生,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高欢沉眉思索,无论他怎么看,这所学校都有些不对劲。
“高欢同学?你在写些什么呢?”有声音响在高欢背后,他回头看去,发现是爱德华。
高欢思考的有些入迷了,连爱德华走到了背后都没发觉。
“哦,没什么,我练字呢。”高欢笑着,握着笔将霸凌二字涂抹。
爱德华笑了笑,向高欢递过来一本笔记本,说道:“你平时写日记吗?这是给你的,我们文学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社团成员每天都需要写日记以锻炼文笔。”
“哦,谢谢老师!”高欢接过,对爱德华道谢。
“嗯,可不要觉得枯燥,文笔都是在一字一句之中锻炼出来的。”爱德华笑着点头,轻步走回了讲台。
高欢翻开笔记本,用笔胡乱写上七个字:星期一,一无所获……
傍晚五点,社团活动的时间结束,约尔斯亚中学准时敲响了放学的铃声。
学生们礼貌地与爱德华道别,收拾物品离开了教室。
不知过了多久,高欢坐在椅子上无聊的发着呆,忽然温婉从座位上站起身,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碰了碰高欢,轻轻点了点他手肘下压着的。
“不好意思,谢谢你的书。”
高欢连忙书籍递还给温婉,后者眉眼低垂,没去看高欢的眼睛,轻声开口:“不用谢。”
说罢温婉抱着两本厚厚的书朝教室外走去。
高欢这才意识到放学了,社团活动室里爱德华老师与学生们早已先行离开。
高欢来到黑板前,左顾右盼无人,轻轻拿出手机将杨绵的文章拍了下来,这才背着书包走出校园。
今天的夜色来得极快,才五点城市上方就再次汇聚起浓厚的乌云,已有细微的雨点落在地上。
“滴滴!”
高欢拎着藏有长刀的黑伞路过街道,这时一辆汽车朝他鸣笛,高欢抬头看去,张远探出头对他灿烂的笑着。
“喂,我的好徒儿,今天有什么发现没没有。”高欢还没在副驾上坐稳,张远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高欢捏了捏鼻子,相当自然的接过张远递来的香烟,边点燃边说道:“也不算一无所获。”
“说说。”张远驱车离开了校门口。
“我了解到杨绵的成绩相当不错,每次考试都在年级前十左右。”高欢严肃道,“凭我的直觉,我认为她很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霸凌而自杀的。”
“嗯……”渐大的雨珠拍打在挡风玻璃上,张远单手操纵方向盘,摩挲着下巴,沉吟道。
“这件事暂且不论,你有没有察觉到假面存在的迹象?”
高欢仔细思考今日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哪怕是那个想用篮球砸自己脑袋的男生也考虑进去。
“没有。都是普通人,没有你说的那种对我的什么特殊吸引力。”高欢说道。
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大都眼睛里带着清澈的愚蠢,一点小事久久忘不掉,青春不要钱般的挥洒,遇到一个人就以为是一生。
“不过……”
“怎么?”
“我的同桌,就是杨绵的同桌,那个叫温婉的女孩好像不太爱搭理人的样子,我怕她起戒备心,没敢直接问她关于杨绵的事。”
“臭小子你行不行啊?连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都搞不定,白瞎了这张脸唉。”张远鄙视道。
“……”
高欢摊了摊手,无言以对。他将椅子调成舒适的角度,靠在上面侧头看向窗外,然后揉着脸颊的肌肉。
张远问道:“你揉脸做什么?被人打了?”
“没。只是今天假笑的有点多了,好像有些抽筋。”高欢耸耸肩。
雨势已经变得很大,连绵的雨幕被此起彼伏的车灯渲染出轮廓。哪怕隔着厚厚的车窗,高欢已经能从汽车引擎声中听到哗哗的雨声。
几个没带伞的倒霉蛋在雨中奔跑,似乎这样就淋的雨就会少一点。
高欢漫不经心地扫过泥泞的街道,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发现竟是自己的同桌温婉顶着两本书在雨中奔跑。
“师傅停一下车。”高欢对张远喊道。
“怎么了?”张远刚将汽车停在人行道上,就见高欢拎着黑伞下了车,在跑出去几米后又转身把伞中长刀放回副驾驶上。
“喂喂,你小子搞什么鬼?”
高欢指了指前方某个晃荡着马尾的背影:“我去搞定你说的十五六岁的小女孩。”
说罢高欢砰一声关上了门。
“臭小子……”张远无奈摆首,驱车慢慢跟在了高欢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