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中秋节,许乐乐报名的扫盲夜校也跟着放了两天假。现在已经过了红卫兵查很严的时候,学校没有停课,课业相对也比较繁重。
不过只要再坚持两年,她就能拿到毕业证。
临走前,许诗霜实在放心不下,跟着许乐乐去她的夜校转了一圈,并把家里自行车就给她,叮嘱她以后晚上下完课就赶紧骑车回来,不要在外面停留。
许乐乐点头道:“我知道了诗霜姐。”
她一般下完课都九点多了,如果独自一个姑娘在外逗留还是挺危险的。幸好望城治安不错,尤其是在新市长上任的情况下,风风火火展开了一番整治。
至于高文洋所在的高家会不会对她实施报复……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从陆星剑那里得知最新消息,许诗霜转头告诉许乐乐:“高家已经垮台了,你放心,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来骚扰你。”
“垮台?”许乐乐困惑。
她只听说高文洋好像判死刑被枪毙了,倒不知道他们家里也有一场风波。
许诗霜道:“他们全家,包括他那个在政府单位里工作的舅舅,全被查了。高文洋他爸不是在那个工厂当副厂长吗?也被抓进去了。”
许乐乐惊呆了,“还有这回事?!”
许诗霜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他们肯定也是自己作风有问题。”
在她看来,能教出高文洋这种男人的家庭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实也验证了这一点。
陆星剑只是稍微提交了一些举报材料,上面便展开调查把高家一锅端了。
刚失去儿子正伤心欲绝的高父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还会被儿子连累一起蹲监狱铁窗泪。
许诗霜花了点时间处理好许乐乐的事情。
周末放假,许乐乐没事可干,除了让她学习之外,许诗霜给她另介绍了一份兼职工作——去周记牙科诊所上班。
周宜民上回就跟她讲过,牙科诊所近期顾客暴涨,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缺人得很。
不过他这是自己开的诊所,不属于国营单位,招不到护士。
许乐乐有点紧张,道:“我没经验……怕做不好。”
“没事,大家都是从零做起的。你可以多看看书,平常让凡旋教你。”许诗霜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
“嗯。”其实许乐乐心里也是想尝试去做的。
她想给许诗霜帮上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凡事都得让对方帮她。
许诗霜直接从银色药箱里拿出了一大堆补牙材料放在卧室,充当仓库。
“对了,这个你定期拿一些给周医生。”许诗霜教她。
许乐乐跟着进门,就见许诗霜房间里不知何时摆满了纸箱子,多得根本无处下脚。
“这些是……?”
“补牙材料。”许诗霜道,“你拿过去周医生到时候会结钱给你,钱就先放你那里。”
“哦,好。”许乐乐默默地将这一切都记在心里。
……
一晃时间过得飞快。
整顿好家中的事情后,许诗霜和陆星剑带上谢烨霖一块踏上了火车。
几天几夜的火车路途舟车劳顿,许乐乐很贤惠,依旧提前给他们制作了馅饼、卤鸡腿、鸡翅等耐储存的食物。
另外江宽也在。按他的军人等级本来是买不了软卧的,最多只能买到硬卧。陆星剑在托人买票时顺便帮他一起买了,四人刚好坐在同一截车厢。
火车轰隆隆行驶了一下午,外面天色渐晚。
大家都感到肚子饿了。许诗霜便拿出许乐乐准备的饭盒,把馅饼隔热水捂热了就着吃。
谢烨霖拿起一个大鸡腿,啃得很香。
江宽咽了口口水。他就带了一提盒月饼上火车,本来准备花钱去跟列车员买盒饭的,被许诗霜制止。
“火车上的盒饭又贵又难吃,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吃饼。放心,我表妹做的,还有很多。”许诗霜掏出两张尚且带着余温的饼子递给他。
“嫂子,你这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江宽腼腆一笑。
陆星剑挑眉,“你还会不好意思?”
江宽用手擦了把军裤,接过饼子,咬了一口,发现居然还是肉馅的!
“这饼子好好吃。”他不由得道。
“好吃那就多吃点,管够。”许诗霜笑着打开一个搪瓷缸杯朝他那边推了推,道:“夹点包着这个咸菜吃,滋味更好。”
江宽用筷子夹了点放到饼子上,发现果真如此。
“这咸菜也是你表妹做的吗?”他吃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许诗霜点头,“她手艺不错吧。”
江宽羡慕道:“要是我有一个这样的表妹就好了。”
陆星剑道:“你不是刚娶了老婆吗?还羡慕人家表妹。”
江宽无奈苦笑,道:“她要是会给我做饭,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聊起齐春娇,许诗霜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她不跟你一块随军吗?那你们婚后怎么办?一直异地?”
江宽摇了摇头道,“她都不想住我家,婚后没两天就回娘家了。再说,她文工团那边的工作还在,不可能跟着我大老远去环泗岛。那太辛苦了。”
陆星剑道:“江宽的军衔应该还办不了随军。”
许诗霜不信。环泗岛属于远边地区,只要符合条件加上关系,都可以去申请的。
像她二哥许晨不是新兵,也办成功带妻子随军了?
大概就是齐春娇不想去罢了。
江宽也考虑到她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强求。
在火车上晚上无事可干,许诗霜还没把自制的大富翁牌拿出来时,三个大人就靠聊天打发时间。
谢烨霖大概觉得没劲,早早说困了,卷了被子被陆星剑抱到上铺沉沉睡去。
江宽说他很想把齐春娇的门牙给修复好。
“嫂子,我听说香江那边现在也有你这种逼真的种牙方式,是真是假?”
许诗霜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不过七零年代,即便是国际最顶尖的种牙技术,肯定也没她这里成熟。
江宽若有所思,想了想道:“我已经想办法给我妈那边写了信,看如果香江那边确实有这样的医生,等什么时候能通关过去了,我就带春娇过去治牙。”
许诗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香江要1977年才回归祖国怀抱!现在还远着呢。
要去香江,起码得等好几年,八零、九零年代那会政策才稍微宽松些。
倒也不能说江宽恋爱脑吧,他看起来也不像深爱齐春娇的样子,兴许只是出于责任感。
可她总觉得,如果江宽费心费力把齐春娇的门牙治好,对方百分百会踹了他跟他离婚然后去找下一个。
这话也不能明说。
所以许诗霜就装傻。其实她能治好齐春娇的门牙,但她不会也不可能去给她治。
“弄这个要很多钱的,而且牙齿掉了放着一直不去管,会引发其他一系列问题,甚至是脸歪。”她道:“你不如写信劝她早点镶个假牙上去,金银都无所谓,能用就行。”
江宽叹气道:“我劝她,那也得她愿意听才行。”
……
第二天许诗霜拿出自己准备的大富翁棋摊开在桌上。
谢烨霖一看到最为兴奋,“我想玩!我想玩!”
“过来我教你。”许诗霜向他招手。
“这什么啊?”江宽探头。
许诗霜正想解释。
陆星剑从卫生间洗了个脸出来看到这一幕皱起眉。
他以为许诗霜是要打牌。
这个年代对打牌麻将等赌博行为还是严格抵制的。民间屡禁不止,不过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地玩,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
更不用说军人了。要是打牌被上面发现,是要重罚直接被开除军籍的。
“诗霜,你在干什么?”他走过去,声线低沉。
许诗霜抬起头看到他,就知道他在想啥,耸了耸肩道:“放心,这不是赌博打牌,就是一种普通益智游戏,小孩子也能玩。”
陆星剑神情严肃地练起桌上她自拟写的用来代替钱的纸条,只见上面有写的一块、两块、五块,甚至还有千元、万元和千万元!
这不就是变相的赌博吗?
“你不能玩这个。”他道。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紧张。
江宽在一旁打圆场道:“哎呀陆哥你别这样,嫂子就觉得好玩而已自己写写画画,咱们关上门来玩一下打发时间别人又不知道。”
许诗霜看到陆星剑这么沉冷正经的样子,倒也没生气,只是耐着性子跟两人解释了一通,为什么这不是赌博,以及它和普通打牌有何不同之处。
陆星剑和江宽都很聪明。
虽然是第一次见这种游戏规则,但听她描述完后都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谢烨霖眼神渐渐亮起。
他觉得这个很有意思。
最终,陆星剑同意他们玩,只说等下了火车就要把纸团烧了扔掉。
于是三大一小一块玩。
别看谢烨霖年纪小,他后来却是其中赢过次数最多的。
有这副大富翁牌,长旅途都显得没那么枯燥乏味了。
在火车上挤了几天几夜,再下车时许诗霜感觉自己身上都快馊成咸鱼干。
“我想洗澡。”她苦着脸道,“味儿好大。”
陆星剑凑近她,低头闻了闻道:“不臭啊,还是很香。”
许诗霜:“……那是因为你身上味儿也很大。”
大家一块被同化了。
在火车上颠簸几天,谢烨霖也由最初的兴奋激动变得蔫蔫的,像地里枯黄的小白菜,被陆星剑一手牵着,双眼无神,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陆星剑给他擦了擦眼屎,又打开军用水壶喂给他一口水道:“再等会,我们休息一下去吃个饭,下午坐船马上就到了。等到岛上,爸爸给你做海鲜吃。”
谢烨霖小脸团在一块,沮丧道:“我不想坐船……头晕晕。”
“不会晕的。”许诗霜拍拍他的脑袋道,“到时候姐给你吃药。”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姐姐了,是我娘!”谢烨霖立马抗议。
“行行行,是娘。”许诗霜哭笑不得,揉了两把他头顶的软毛。
走在前面江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打着个哈欠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我请客!”
……
三大一小紧赶慢赶,最后在傍晚前成功抵达了环泗岛。
谢烨霖吃了许诗霜给的晕船药,果然没有头晕,一直到下船都活蹦乱跳的。
陆星剑见状也暗暗松了口气。
许诗霜提着两个轻包袱和解放军胶鞋淌海水下船,眺望着附近在夜色倒映下颜色渐深的海水,心情下意识变得轻松。
时隔几个月,再回到这里,她竟有一种归属的熟悉感。
负责接应的李军官看到他们很惊讶,道:“陆营长,您身体这么快就恢复好了?”
“嗯。”陆星剑点头道:“明天正式归队。”
看到他这副恢复如初的样子,李军官心中不禁佩服。
当初陆营长受伤有多严重,大家都有目共睹。曾经被炮火击中的士兵十死九残,陆营长竟生生扛了下来并在几个月后就继续奋战回归海岛前线……这份毅力,就不愧他在外特种兵王的名声。
三人一小远道而来,下船时行李格外多。
李军官特地去跟部队借了一辆木板手推车,帮忙将行李运回他们各自的住所。
江宽和他们打了招呼后就回到自己宿舍,走前从包里抓了两颗喜糖递给李军官。
“谢了兄弟。”李军官笑着,语气调侃:“祝你新婚快乐。”
他与江宽之前在同一个兵连里相熟,自然知道这次江宽请假回家是为了跟那位不幸在岛上缺失门牙的文工团女同志结婚。
“没什么好快乐的。”
江宽摇摇头,转身进了漆黑楼道。
等到陆星剑家,许诗霜实在是累了,想到回宿舍估计就错过热水供应时间,又受不了自己身上这味儿,就说在他这里烧热水洗一下澡。
陆星剑就赶紧去隔壁借柴火准备给她烧水。
院子里。
李军官把行李放下就准备走。
这时谢烨霖小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怯生生道:“叔叔……给你,喜糖。”
李军官转头,只见小孩摊开的手掌心里也躺着两颗印着红双喜字的糖果。
他面露愕然,下意识道:“陆营长和许军医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