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一听陆爸爸和许诗霜都要去，谢烨霖嚷着也想去苏市。
“不行。”伊晓燕想也不想道，“你要上学，没得去的。”
而且许诗霜这么年轻的姑娘带着一个继子回娘家也不合适。
军区大院就这么点地方，消息传得很快。
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在议论昨晚公安带一对乡下夫妇来陆家上门找人的事儿了。
虽然人是没找到带走，但住在这儿的大妈们几乎都见过许乐乐那个清秀矮矮的小姑娘，心知肚明，这陆家八成是把人藏起来了。人家爸妈都找上门来，还遮遮掩掩不让人回去，至于吗？
陆家缺这一个保姆？
伊晓燕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心里也不舒服。
对他们这样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的高位家庭来说，许乐乐确实是麻烦。
要换作以前，伊晓燕早把她打发走了。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在相处这段时间后，她知道这是个好姑娘。许乐乐手脚勤快，烧饭也特别好吃。有她在，伊晓燕一下减轻了不少负担。这样的出身也不是人自己能选的，实在可怜。
想起年轻时在娘家，自己家也重男轻女，打小有一口肉都紧着弟弟先吃的过往，伊晓燕一时感同身受，决定护着她。
她中午回来时道，只要许乐乐能把户口本拿回来，在他们家呆一辈子都成！
许乐乐表情很感动。
许诗霜却没当回事。
谁好人家要当一辈子保姆啊？许乐乐还年轻着，她以后要督促她学习，把这个表妹好好培养。
早上她先去了一趟单位请假。
爱民诊所假很难请，得知她要连请三天，加上周末就是五天了，领导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数落她，最后到底还是给批了。
“下不为例啊，按照固定，除了病假和特殊事宜咱们诊所不给请这么长假的。”
“知道了，谢谢领导。”许诗霜拿着请假条忙不迭骑车回家，路上经过百货商场，又进去买了些东西。
给妈妈苏娟芳买了一条时髦的绢丝围巾，一块上等布料，给爸爸许国栋买了一瓶白酒，两双皮鞋，一条皮带。
两个哥哥各买了一套衣服，给嫂子买了布让她们自己裁着做，另外还购买了两盒望城这边特产的糕点，保质期可以储存三个月。一斤红糖，一斤大白兔奶糖，一斤吉莲奶糖，两罐奶粉。
这些够了。光是奶粉拿出去，就是无比显赫的好东西。
许诗霜排了将近一个小时队才买到呢。
把家里收拾妥当，又拿了些行李干粮水果之类的，他们下午一点左右出发。
许乐乐没有身份证明买不了火车票，由陆星剑开车送她们。
因为知道许诗霜还要回娘家，伊晓燕特地还准备了不少好东西，让她一并带回去。
一条腊火腿，一斤猪肉，一袋苹果，两罐麦乳精，一条大前门香烟，两瓶茅台酒等等。
火腿和烟酒可都是特供级的好东西。
许诗霜带着这些东西回娘家，可以说是给足了她面子。
陆星剑搬着东西，几乎塞满了整个吉普车后备箱。
许诗霜在一旁见状，心想幸好他们是自己开车，这要是坐火车，提这么多东西不得累死。
见他忙得热火朝天，许乐乐过意不去，怯怯上前帮忙提了一袋东西道：“姐夫，我帮你吧。”
“不用。”陆星剑接过她手里东西道，“你们先去车上等。”
许乐乐只得坐上车。她坐在后排。许诗霜晕车就坐到了副驾驶上。
这会的车可不比后世有避震功能，而且路也修得坑坑洼洼。
许诗霜上回坐这车差点吐出来。
更别说开去苏市要差不多两个小时，许诗霜感觉自己可能会死在半路上。
在城里时还好。驶出望城时，会经过一个岔路口。
这边是修了沥青路的，两边种植了绿树。树下停着几辆大货车和小面包车，一群拖着大包小包的男女站在疑似等车。陆星剑开着这辆吉普路过时，他们本想上前疯狂招手阻拦的，一见是军牌，立马吓得缩了回来。
“诗霜姐，这些人怎么回事啊？”许乐乐张望两眼，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要过路费？”许诗霜不确定道。
陆星剑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严肃道：“这些都是骗子和人拐子，以后你们要出门最好坐火车，不要随意上这种路边的车子，大多是黑车，会把你拉到偏远乡村卖掉。”
“这么可怕？”许诗霜惊了一下，又道：“就没有公安来抓捕惩治吗？”
“有。不过人手不足，这些人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很多。”陆星剑打着方向盘，道：“总之你们出门小心点。这个世道比你们想象得乱多了，女孩子最好不要单独出门。”
许乐乐闻言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她当初从许家村逃出来时也遇到过类似在路边招手的车，只是幸好她遇到的是好人。
陆星剑侧头用余光看许诗霜。可能是想要加强她的安全防范意识，路上，他又给她们讲了一些自己从军时遇到的案例。
这会，因为出门都需要介绍信，所以人口流动性不强。
偏远地区有很多吃人的小山村。往返全国各地的货车司机更是见识世间百态，他们出门都是随身要带刀的。
车子驶过土路，激起阵阵烟尘。
许诗霜看着路边渐渐乡村式的原始风景，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小瞧这个年代的任何一个人。
她虽然渴望重新当上医生让自己过上更美好的生活，但也得把小命保住。
现在治安还算好的了。许诗霜以前听家里老人讲过，八九十年代到00年那会，国家社会才跟乱了套似的，杀人抢劫层出不穷。医闹，把医生直接捅死都是常有的事……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陆星剑之前所说的军医，倒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如果之后能转职进入燕京解放军医院，那边的待遇和安全防范，都是一等一级别的。
这会开车没有导航，都是要靠人力。
有时遇到不确定的拐口，还得停下来问路。
许诗霜边在脑海里想着这些事，一边拿出地图平摊开给陆星剑指路。
由于陆星剑休假也经常开车往返于苏市和望城之间，他记得大部分路，倒免去了向附近村民问路的这个步骤。
两个小时后，他们便顺利抵达了苏市。
许诗霜透过车窗往外张望，苏市的道路街景和望城大同小异，只是没望城那么繁华。
街上人流也相对冷清。隔着几步，除了居民楼和工厂，就是理发店、国营饭店、供销社这样破旧的小店。
现在已经快四点了，陆星剑不想卡着饭点去人家家里，再说许诗霜娘家一家子工人，这会都还没下班呢，便先去了市里的军用招待所开了两间房。
他自己住一间，许诗霜和表妹许乐乐住一间。
许诗霜刚从车上拎下来自己的个人物品，就见许乐乐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道：
“诗霜姐，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和姐夫了？要不你们住一间？”
“想什么呢。”许诗霜轻弹了一下她的脑瓜，道：“我跟你姐夫都要离婚的人了，睡不到一起。”
“好吧。”许乐乐面上应着，心里却不信。
如果真是要离婚的人，她那天晚上无意间听到的奇怪声音又是什么……
军用招待所给军人和家属住是免费的，但洗漱用品要收费。
不过许诗霜和陆星剑早有预料，这些都自己提前准备了。
她拿钥匙推开房门进去，里面摆着两张简陋的单人床，床上铺着的床单都是军绿色的，棉被整整齐齐地叠成豆腐块，另外一个衣柜和一套桌椅。
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一层只有一个公共澡堂。
“好累，我先洗个澡。”许诗霜拿出换洗衣物和毛巾出门。
她甚至连拖鞋、沐浴露洗发水都是自带的。
“那我先收拾收拾房间。”
许乐乐知道她爱干净，拿出行李里自带的床上三件套套在招待所床铺外边，同时拿毛巾四处打扫抹了一遍。
陆星剑在楼下等了她们半天，都不见人下来。
一个小时后，许诗霜姗姗来迟。
见到她这会工夫就换了一套衣服，陆星剑沉默了一会。
罢了。他已经见识过她的娇气。
这次出“远”门，她光自己的行李就带了一大包。
“我们现在去哪儿？”许诗霜下来问。
陆星剑：“去国营饭店吃饭吧。”
许诗霜：“行。”
每座城市的国营饭店都有不同的地域菜色。吃饱喝足后，陆星剑才开车到许诗霜家所在的筒子楼大院。
这边道路设置得很狭窄，而且家家户户门口晒着被子咸菜，吉普车到大院门口就开不下去了。
陆星剑不得不下车，和许诗霜、许乐乐一起拎着东西进去。
这下，就吸引了全大院人的目光。啧啧，瞧瞧那烟酒吃食……令人眼馋得很。
再看那门口气派的大车和一身正气，穿着军装的陆星剑。
这许诗霜可真是好福气，嫁了个这么年轻帅气的兵哥老公。
有眼尖的认出许诗霜，一路跑进院里喊苏娟芳和许国栋。
“娟芳，老许，你女儿回来啦！”
“什么？”正在饭桌上，端着碗的苏娟芳一愣，旋即急急忙忙跑出去。
许国栋也跟着出门。
“妈，你等等！”
许俊彦和许晨忙不迭追上去。
桌上一晃只剩下了陈春英和贝曼英。
陈春英也想起身，贝曼英大着肚子不方便，便道：“大嫂，你扶我一起出去吧。”
陈春英瞅了她一眼，又坐下，拿起筷子给贝曼英夹了一块鸡肉。
“你大着身子不方便，就别出去了，反正一会小姑子也要进来。”
“哦，行。”贝曼英也是个娇气的，当下就坐着只顾自己吃饭了。
她嫁过来时许诗霜已经要去望城了，没怎么跟许诗霜搭过话，对这个小姑子基本没印象。
只记得许诗霜长得漂亮，很好命，嫁给了望城一户显赫军官人家，婚礼办得那叫一个隆重。
倒是陈春英，叹了口气。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小姑子有多难缠。整个旧社会大小姐似的，而且更可怕的是全家都愿意宠着她。
小姑子之前在家上学时，那衣服裤子全都是她帮忙洗的……
这难得一次回来，估计又得在家住好几天吧？
想到这个陈春英就头疼，家里已经没许诗霜的房间了，隔成两个小屋各自够她，许俊彦和老二家住。
大院里。
远远地，苏娟芳一瞧见女儿和女婿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就笑咧了嘴。
“哎呦，我的心肝儿宝贝，你终于舍得回来啦。”她赶紧跑过去接许诗霜手里的东西。
即使那个袋子压根不重。重的东西都被陆星剑拿走了。
许诗霜：“没事，妈，这个很轻，我可以自己提，你让哥哥帮星剑拿点东西吧。”
苏娟芳没听她话，拎着东西转头看向陆星剑，目光却冷下来。
她如今对这个女婿可是非常不满意。
娶了她女儿当后妈转眼又要离婚，谁给你的勇气？
就算人是级别很高的大军官，可今儿这是他们许家的地盘，非得好好治治他。
两兄弟看到妹妹自然也是欣喜若狂，再看向陆星剑时，却是面色不善。
陆星剑也觉察到了两个大舅子的敌意，但他自知理亏，抿了抿唇，打完招呼后便没说话，一直沉默地来回搬东西。
“娟芳，你家女儿大半年了怎么才回来一次呀？”
“这是你女儿嫁的老公？看着可真是一表人才，诗霜有福咯。”
“后面那小姑娘是谁呀？”
路上，不断有大院里的人跟苏娟芳搭话。
有真心庆幸，也有酸的。
看她女儿带回来那堆东西就馋得要命。
“下次聊，下次聊哈，这会我女儿刚回来，肚子还饿着呢，我们得回家好好叙叙。”
打发完那群邻居，苏娟芳把女儿和女婿，许乐乐迎进家里。
他们家在三楼，狭窄的客厅里满满当当，有一台电视机，茶几，沙发，还放了一张婴儿床，显得有些拥挤。
陆星剑刚把大包小包放下。
谁知门一关，大舅哥愤怒的拳头就挥舞到了他脸上。
“你个畜生！都当兵了，还不是人！说啊，我妹这么好，你凭什么要跟我妹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