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
公私合营发展得如火如荼。
娄家。
夜里,娄振华在书房里坐着,手里拿着报纸,已经很久不翻动,思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用这个姿势沉思良久,久到有人敲门,他这才回过神来,转了转脖子,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进来。”
那人开门,一看,是他的夫人谭雅丽。
谭雅丽穿着一身居家的绸衣,脸上脂粉未施,看起来很是温柔端庄。
“振华,这么晚了,忙事情也不能不睡觉啊。”
“雅丽,你来了,我有话想和你谈谈。”
听了他的话,谭雅丽脚步轻轻走到会话的桌子边,烧开水,给他泡了一壶茶。
这时候娄振华也走了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振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公私合营的事吧?”
“是,雅丽,你说我们要不要接受呢?”
“振华,其实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唉,可我一想到祖祖辈辈经营多年,传到我手中的产业,转头就不是我娄家的了……”
谭雅丽当然也不好受,属于自家的东西被抢走了,谁还能开心得起来?
“振华,说句不好听的,你得有命享不是。自古以来,有哪些人能够违抗上头的命令呢?你这样一直拖下去无异于蚍蜉撼树,自不量力罢了。”
娄振华的眼光闪烁良久,最终还是被枕边人给说服了。
“唉,是了是了,是我魔怔了,明天我就接受公私合营。”
现下这样子,到处都在说公私合营,自己犟着也不是个办法。
娄振华抬头看向自己的夫人谭雅丽保养得宜的脸,无比庆幸自己有这个贤内助。
“雅丽啊,就是苦了你了,公私合营之后咱家就没有现在那么风光了。当初岳父岳母把你嫁给我,我就说一定对你一辈子好,可现下……”
说着说着娄振华就有些哽咽,为自己和娄家的未来感到怅然,还有对妻子的愧疚。
自己不是没想过离开这片故土,但俗话说故土难离说的就是他这个情况。
谭雅丽反握住他的手,“说什么傻话呢,你已经对得起我了,娄家这样子又不是你想的。”
……
第二天,娄振华就和专门处理公私合营的代表约谈,双方都接受了开出的条件,并签署了合同。
娄振华和对方代表握握手,就起身告辞了。
走在他身后的人面露感叹。
这娄振华果然是娄振华,刚有苗头就抓住了机会,不然怎么说人家能做大做强,被人称之为“娄半城”呢!
娄振华自然不知道这人心里的感叹。
签完合同后,他就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紧绷的心弦也松了。
不管如何,至少当下自己是安全的,娄家又挺了过来。
没过多久,娄家的产业就被逐渐接手,娄家也丧失了管理权,只有股份,他只好赋闲在家。
可没多久,一个消息传来,就让他无比庆幸自己早早做出的这个艰难的决定。
由于他接受公私合营算是快的那一批,还告知了几个和娄家是世交的好友一起。
为了更好推行公私合营,他被树立了一个典型,一个榜样,给了他一个“爱国资本家”的称号。
其他几位好友虽没有这个称号,但也有不同的优待。
这时候的交接,手段较温柔,条件也优厚。
到后来,手段就变成暴力推行,逼得一些私营企业不得不接受,要是强行不接受的,甚至还有被强安上通匪罪枪毙,然后没收家产的。
娄振华知道了这些消息,更是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不,有“爱国资本家”这个称号还不保险,自己要万无一失。
怎样才能和资本家这个称号带来的不好之处割裂开来呢?
娄振华想到了他的女儿娄晓娥。
巧的是,娄晓娥刚刚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满头大汗地回来。
“爸,妈,快看,这是我给你们买的礼物。”
只见娄晓娥翻开自己手上拎着的包,便掏出两个盒子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个手表和一条项链。
看着眼巴巴地把礼物递到自己跟前的女儿,他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柔软,更多的还是愁。
这是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女儿啊!
把自己的女儿养得天真又单纯,他本来是满意的,到时候给她找一户好人家,活可以由佣人干,出嫁了生活水平也不能低了,可当初谁能想到娄家会到这个地步呢?
打发走了女儿,娄振华想到女儿开心洋溢的脸,心里又愁了起来。
晓娥都这么大了,性子还是那样单纯,都怪自己,从小就忍不住太过宠爱她,让她养成了这个性子,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好是坏啊!
自己一定要给她、给娄家找个好出路!
“雅丽啊,你说,晓娥是不是该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是啊,今年都18岁了,也该找婆家了。你这么说是有合适的?”
“现在这个时候谁还想沾上我们家啊,除了和我们一样处境的几家。”
现在一谈起他们娄家就是资本家,仿佛每个人都忘了过去他们家捐物捐款做好事的时候。
“我想着晓娥这性子也不适合高嫁,给她找个条件过得去的就行了,最好是工人子弟,要是发生点什么,有我们在,晓娥也不怕被欺负。”
“不行啊,振华,晓娥是我从小娇养长大的,没干过一丝苦活累活,她连煮饭做菜都不会,给她找一个这样的人家,不是害了她吗?”
“雅丽你不是把我们家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的吗,怎么一涉及晓娥就看不清了?”
谭雅丽颓然。
“要说不会做饭,人一生来也不是天生就会的,多学学,总能学得会。”
“唉,你说的是,这晓娥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净把人把事都往好处想,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是啊,所以我才想着找个家庭条件好点,家里人也简单,最好能够知根知底的,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的工人子弟结亲。这样一来,就释放了一个信号,我们娄家愿意和工人阶级相处,改变不好的资本家作风。”
谭雅丽点点头。
她细细地想,和她家一样是资本家的后生排除,要条件过得去、家里人口简单、知根知底的……
她想来想去,脑海中突然捕捉到一个人,在她家干了多年的许母的儿子!
好像是叫什么许大茂的,听说是个高中毕业的,前阵子还成为了红星轧钢厂的电影放映员。这人小时候也跟着许母来过自己家,看起来还算是有礼貌,也算是知根知底的。
她连忙把知道的有关许大茂的信息和娄振华说了。
娄振华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许大茂是谁,就只好说过几天叫人带来看一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