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姜建立也是坐立难安。
姜姝引出生的时候,他还在厂里上班,那时候做学徒,请假难,就是爹娘没了,也难张口找师傅说。
郑兰香那时候就在家里生的,羊水破了自己扶着墙出去敲门,对门李家处得关系好不错,李越他妈一看这是要生了,赶紧让男人去楼下叫会接生的婆婆,郑兰香被扶到床上躺着。
头胎难生,也多亏那年头条件太差没得吃,胎儿长不大,五斤六两的小女孩生出来红得跟小猴子似的。
李越他妈抱给郑兰香看:“出生时皮肤越红,长大就越白,瞧她还想睁眼呢,刚出生还看不清......”
郑兰香当时躺在床上听她说,满腹的复杂没法说,头胎是个女孩,以后的日子就难了。
姜建立下班就急忙赶回来,住这家属区的都在一个厂上班,李越他爸特意来告诉他,姜建立第一次当爸爸怎么不激动,但师傅没说让他回去,他就得捱到下班的点才能回去,当天本来要加班的,师傅难得点名让他先回去。
上楼时恨不得一脚就迈到顶,到家一看,隔壁李大姐还在,见他回来了说:“她刚生完孩子最好不下地,你会做饭吧?”
“会!”人逢喜事精神爽,姜建立痛快地答应了。
农村出生的泥腿小子哪个不会做饭,匆匆看了眼熟睡的女人孩子,就去厨房办饭。
李大姐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转过头跟他交代一声:“刚生完的月子饭不能放盐,越清淡越好,小米你家有吗?熬那个喝好。”
姜建立挠头:“大姐你家有吗?我跟你买。”
南方人很少喝小米粥,李大姐也是听人说喝小米好,自己买了点偶尔尝尝喂,家就剩个底了,干脆送给姜建立。
郑兰香醒来听到厨房叮叮当当的,还以为是遭贼了,撑起身子爬起来看,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是谁呢,你这是做什么?”
“你上床休息去吧,今天我给你做饭,小米粥。”
粥里加了红糖,姜建立他妈一早给大孙子备好的。
郑兰香看着红彤彤的粥,怎么也张不开嘴,愣愣地看着,姜建立劝她:“吃啊,我做饭你又不是没吃过,你还别说,小米跟大米就是不一样。”
是不一样,男孩女孩也不一样,郑兰香低着头有些沉默,吹凉了粥放到嘴里尝,
甜,齁甜,甜过了头就觉得苦。
果然后面的日子苦啊,姜建立发现是女孩后笑容也淡了,不过他好歹念过书,接受过思想教育,过了几个月自己就想通了,也肯抱着在怀里亲近,郑兰香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可还有几块石头堵着。
姜建立他妈不知道听谁说,拎着蛇皮袋子从乡下赶来,一看是女孩,对郑兰香是一顿毒骂,家属楼又不隔音,乡下没喇叭,做什么都靠喊,嗓门都大,附近几栋楼都听见了。
郑兰香感觉自己的脸被放到地上踩了又踩,出去买菜都要躲着人。
闹了几天,姜建立他妈给足了下马威,警告她赶紧再努努力生个男孩出来,不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都清楚是什么意思。
姜建立觉得自己上班累,家里的事他也帮不上忙,不过他比别人好的地方就是会说好话,偶尔看到池子里没洗的碗就顺手洗了,就这就能排在家属区前三的好男人了。
男人累,女人苦,但女人的苦是其他女人强加在身上的,郑兰香后面的日子就是一坛苦水,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又放到更苦的坛子里去。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话传承千年不是没有根据。
熬死了婆婆,郑兰香才算熬出了头,日子眼见着轻松了,女儿也长大不需要掏钱,丈夫工作顺利,她身体有点小毛病但没大事,不像别人家养大儿子就马不停蹄带孙子,轻松得很。
唯独就是女儿没结婚这事,跟个秤砣一样压心里,她也实在没事干,就想着必须把这件人生大事给女儿解决了。
两年不到,外面的世界就变了天,谁能想到姜建立这排行前三的男人转头就另找了个年轻漂亮的,还住大别墅呢。
之前小区里个个看到郑兰香潇洒,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在背地里可劲笑话。
这事真没法说,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在老家摆个酒就算是结婚了,证也没领,说分开就分开了。
郑兰香一时接受不了,想着都这把年纪了还遇到这样的事,干脆去死算了,省得在小区丢人现眼。
那天她正想怎么死呢,走到楼下突然有个男的跟她搭腔:“这不兰香吗?日子过得顺心一眼就能看出来不一样啊,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郑兰香下意识去摸自己脸:“别哄我了,都五六十的人了。”她这几天为姜建立的事都没睡好,肯定是骗她的。
那人也是离婚的,见她不信,还来劲了:“你不信回去自己照镜子,老姜不要你,你要愿意跟老子,今晚我就把铺盖收拾出来。”
郑兰香看他这样,呸了一声,转身就回家,当真站在镜子跟前看,也许是女儿给那个图的原因,她身形比原来小了一圈。
凑近了看,蜡黄的脸白了不少,就是眼下青黑,几晚上没睡好的原因,倒真比她四十岁时候还强。
唇角不知怎么地还勾起来笑了,郑兰香伸手给抹平,直起腰杆洗了把脸,看到洗漱台上以前女儿给买的护肤品,一样一样抹在脸上。
小引还没结婚,她不能死。
自从恶婆婆死后,郑兰香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好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别人家买不着肉,她家肉多得冰箱都放不下,煮的时候也得悄悄把门窗都关上,生怕惹人红眼。
这天煮了五花肉跟孩子们一块吃,就接到陌生电话,一看是本市的,她就接了。
对面的声音有点熟悉,接通就冲她大声喊:“我有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