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异常难熬的饭局终于结束后,叙峰要回家里去赶稿,壬弈就跟袁华一起又返回公司。
几乎是叙峰一走,袁华的表情就沉了下去。
车上,袁华不由得数落起壬弈来。
“叙峰老师来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我帮你们制造些话题,你就顺着叙峰老师说,人家难得这么喜欢你,说不定、一起出去骑个车,这约就续上了,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分寸呢?只要拿下叙峰,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试用期的问题了。”袁华开着车,一双漂亮的小山眉此刻往眉心靠拢。
袁华的长相属于端庄那一类,虽说身形不算苗条,但配合起她的五官与新中式的穿着显得颇有古典美人的风雅,恰到好处。但若表情稍微难看了些,即使她本人没有过于生气,那也会在脸上被放大好几倍。
现在就是如此,袁华的脸上写满了“不满意”三个大字。
即使自己现在才试用期的第一天,但壬弈却真的无法认同他们行的这一套规矩。
略微鼓起些勇气,壬弈说:“袁姐,不是我不知道分寸,是我觉得叙峰老师他有点不知道分寸了,我不知道他人到底怎么样,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跟他也才刚刚认识,他就约我周末一起出去,我觉得不太好。”
她话说得委婉,但叙峰那眼神她可是真的看得清清楚楚的,现在她也二十好几了,不傻,知道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同样,袁华比她多活这么几十年,也不可能不知道。
袁华沉默了好一会儿,壬弈大气也不敢出。
但是若真的以后工作少不了这种事,或者说风气如此,她改变不了,总走得了。
前方正好与绿灯擦肩而过,车停在斑马线旁,袁华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叙峰他就是这样,现在就我们两个,我直说了吧,他就是喜欢揩一些女生的油。但他又不会特别放肆,做到让人会直接说出口抵制的程度,以前咱们公司跟他对接过的咱们公司的女同事,其实多少都被揩过油。”
“那这样的话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举报?或者为什么不跟他断了合作关系?”袁华替壬弈问了出来,“小壬,你刚来,你不知道我们公司现在的情况,现在我们公司手上握着的都是些不温不火的作家,现在网络又那么盛行,公司的情况根本就不算好,前年的时候还经历过一次裁员。叙峰现在是我们公司手上的‘铁饭碗’,要是他没了,我们公司估计也很难再发展了。”
“难道就这么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揩油吗?”
“谁想让一个老男人揩自己的油呢,难道我非常舍得让你们这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去陪他吃饭喝酒?但是叙峰一旦没签上,后面长时间签不到好的作品,可能又要裁。现在在京城找工作多不容易啊,尤其是公司里还有一部分老员工,要是被裁了,今后的生存发展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说句难听的,叙峰一走,我们公司的名号算是彻底销声匿迹了,过几年还有没有逐艺文化都是个问题,这么多员工上哪去呢?一旦没了工作,那些租房子的,下一季度的房租都难交上了。京城......真的是一个会吃人的城市。”
红灯旁的倒计时结束了,黄灯短暂地发挥过它的作用后便也隐匿下去。
车窗外的高楼大厦开始往后面倒退,壬弈心里生出许多悲伤。
此前她简直是厌恶这种要靠女生出卖色相才能换来合作机会的职场风气,但她现在悲惨地发现,经由袁华这么一说,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说实话自己也刚开始进入试用期,大不了在家里做段时间的无业游民,然后找到新的工作后再继续上班。但是袁华的话不像是假的,她也知道如今出版行业的确是难做。
如今壬弈可以有底气地不干了,回到家中,那也是因为,她有在京城的干妈干爸,他们很爱她,所以她可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壬弈突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倘若她没有遇到陈婉清,那么她也只会是这偌大的京城中的一片树叶,或者一粒尘土,丢了饭碗,怕是在这里根本待不下去。她从不觉得自己同情心泛滥,只是袁华口中的那一群靠着公司过活的人,或许就是平行时空的自己。
“你知道我们公司是十三跟十四楼吧?”袁华冷不丁地问。
壬弈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表示自己知道。
然后袁华继续说:“其实以前十二楼也是我们公司,后面由于经济实在支撑不起了,裁了员之后那层楼也没再租了,以前除了现在的三个编辑部,还有个第四编辑部,我就是从第四编辑部调过来的,当时四编没了之后,当时的领头羊也主动请辞了,我当时也有些觉得公司没前景想辞职,但是家里还有老人孩子,只能硬着头皮做到现在。”
“那就不能努努力,签一些别的有实力的作家吗,或者签作品?”
“现在公司里坐的每一个人都比你更想签,但是哪有那么容易,你看看你的工资,不算多吧?我们实在是没有多的钱去跟别的公司争。”
壬弈哑然。
京城的可怕她是见识过的,三年前她在京城租了间小屋,一室一厅一卫,一个月的房租都比她当教师助理一个月的工资不相上下,即使她是正式员工了,若要租房子,一个月怕是也难以剩下来什么闲钱。
曾经待在并不算繁华的骏城,壬弈一个月也就能剩下几百块,更何况是在八街九陌的京城。
下午壬弈满怀心事在公司又校了一下午的稿,五点半的时候准时下班了,谭汜南早早在楼下等她。
跟周围的同事都打过招呼后壬弈就下楼去了。
刚出了这一片高楼区,就看见一辆略有些眼熟的车停在马路边上。
壬弈起先不知道不是谭汜南开车,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进去,系安全带的时候她无意间往驾驶座看了一眼,登时被吓了一跳。
驾驶座上的压根就不是谭汜南!
“不好意思......走错了。”壬弈尴尬地准备下车,然后后面就传来自己熟悉的声音。
“走错什么,你一头就往副驾驶栽,我差点以为我哪里惹到你了。”
壬弈扭头一看,后面不是谭汜南是谁。
幸好......还不是上错车,要真上错车那真的会尴尬得记一年吧!
坐到谭汜南旁边后,谭汜南很快就发现了她情绪不佳。谭汜南牵住壬弈的手,“怎么了?工作不开心?”
壬弈觉得今天第一天上班就好累,早上还干劲满满,结果中午吃个饭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她把头靠在谭汜南肩膀上,后者顺势拥住。
“就是感觉,各行有各行的难处。”壬弈概括道。
谭汜南扭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说说看。”
“也没什么,就是带我的编辑跟我说了很多现在公司的困难,感觉如果一件事没办好,公司就岌岌可危了。”壬弈没把中午的事情讲给谭汜南听,若是说了,怕是以谭汜南那雷厉风行的架势,明天叙峰就上热搜,然后一众优质的作者涌到他们公司来。
她虽然很想向谭汜南诉苦水,但是有些事能说,有些事还是最好憋着。
“没关系,努力做就好了,累了还有我在。”
壬弈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希望找个对象了,对于她来说,像现在这种心乏力疲的时候,身边有个可以靠着的肩膀,真的很让人有安全感,似乎一天积累下来的负面的情绪在此刻都可以悄无声息地被抹平。
壬弈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假寐,毫无过渡地这么长时间对着电脑,她的眼睛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得买瓶眼药水才好。
“晚上去我家吃饭行吗,我待会儿有个电话会议,我让阿姨做好菜了。”谭汜南揉了揉壬弈的头发。
“好,都好。”壬弈把手环在谭汜南的腰间,然后又不安分地往回缩了缩,用指尖去点他隐藏在衣服底下的腹肌。
上次看到他一身的肌肉壬弈就十分眼馋,如今逮着机会了,她可得好好满足一下自己。
可惜还没摸上个大概,谭汜南就一把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耍流氓?”
壬弈装作听不见,手被抓着也没反抗,只是眼睛闭得更紧了。
谭汜南抓着她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腰侧,十分享受这种壬弈全身心依靠着自己的感觉,活了二十多年了,自己最有成就感的时候竟然是现在。
没办法,旁边的可是壬弈啊,谭汜南幸福地想。
当那个真正的人出现之后,曾经所做的一切假设、计划都会随着那个人而改变,并非是放弃底线,而是为了心中挂念的人,变成更完整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