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停车场后,壬弈东张西望了番,企图在偌大的停车场内找到谭汜南那辆并不算是朴实无华的车。
还没先看到谭汜南,一辆车就缓缓开到了她面前。
壬弈驾轻就熟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之后问:“我们去哪?”
“你饿了吗?饿了我们可以先去吃饭。”谭汜南说。
壬弈过了一遍他这话,这意思是除了吃饭还有别的事情?但壬弈可没那么多功夫去跟着谭汜南一起多做些什么。
她的直觉告诉她,谭汜南今晚似乎也想要做什么可能会改变他们现下的关系的事。
这种对于未知的不确定性让壬弈有些退缩,她害怕自己做了如此之久的心理工作会轻易被谭汜南土崩瓦解。
“不用,我还不饿,你要去哪吗?”
壬弈想,吃饭的话可能不太方便聊别的吧,还是快刀斩乱麻比较好。
她还是懦弱了。
“你看这个,”谭汜南的话把壬弈从自己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壬弈闻声看过去,谭汜南用手点了点车内的挂饰,“眼熟吗?”
是那只小木猫......壬弈愣住。
虽然是早已送出去的玩意儿,但是壬弈却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当初送给谭汜南的。
她记得谭汜南没多久就把这只小猫挂在了他的车里,她每天给谭汜南送早餐的时候都会在车里看到,还因此而感到愉悦。
可现在再看到,心境却跟往日大不相同了。
壬弈苦笑道:“你是从京城把它带来的吗?”
“对,这东西本来一直在我之前那辆车上。”谭汜南专心开着车,没有注意到旁边壬弈那并不算好看的脸色。
壬弈没有再说话,她心道果不其然。
甚至就这么一件小事、这么一个小东西,她都能动摇,都会想自己是不是不要再与谭汜南划清界限了。
但是也只是动摇,壬弈鲜少能看得这么明白,鲜少能做到如此理智,这次不论如何,她不会再轻易就卸下了防备再变成曾经那个闷头往前撞的不成熟的人了。
沉默了许久,谭汜南突然又说:“我上次看你的钥匙上,之前那个钥匙扣没用了。”
壬弈恍然大悟,原来昨天谭汜南盯着自己开门是在看她的钥匙.,怎么还一副那样的表情,太违规了.....
这种时候了,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壬弈能想起的只有一些不那么快乐的记忆,都在不动声色地提醒她不要重蹈覆辙。
“嗯,”壬弈把头低了下去,在谭汜南下一句话话音还未出口的时候,她小声地又说,“我扔了。”
她想,谭汜南应该懂她的意思。
这样一句其实大可不必说出来的话,既然说了出来,那就必然是有它更深处的含义的。
谭汜南的嘴角也慢慢消沉了下去,留得一个不算真心的笑容在脸上,“这样。”
就在壬弈以为他就此不会再说什么话的时候,谭汜南又说:“没关系,改天再买一个。”
在壬弈眼中谭汜南并不是一个会听不懂她话中意思的人,这样置若罔闻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不用了,有些东西丢掉了就不想再买了。”壬弈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头发,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掩耳盗铃般放了下来。
“为什么?”
衣服的下摆上多了两点可疑的水渍,壬弈觉得自己简直是不中用,这眼泪不受控制的毛病她怕是改不掉了。
她的视线被眼泪侵袭,眼前水濛濛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要了,反正你也不会喜欢,我也不想强加什么东西给你。”壬弈的声音有些颤抖,带上了哭泣所卷来的粘腻的感觉。
谭汜南抽出手给了壬弈一张纸巾,“对不起,别哭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壬弈只觉得自己更加丢脸了,为什么她在谭汜南面前总是在丢脸,总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你不用说对不起,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能强求一个两厢情愿对吧。”壬弈揩了揩自己眼眶里又快要掉落的眼泪,幸好她低着头,眼泪不至于流得满脸都是。
“壬弈,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的心意,你看这个木雕,我一直都挂在我的车上不是吗?”谭汜南知道壬弈误会得深,当初那个钥匙扣的确是他没有留着,但他没想到壬弈竟然一直记到了现在。
“可是我没有!”壬弈突然抬起头来,声音也大了不少。
她的眼泪迅速在眼中积蓄,然后无声地从面颊滑落,滴在了自己衣服的领口。
壬弈皱着眉,眼睛里分明是在批判自己。
谭汜南停下车,悲悯地看向壬弈。
他此刻甚至是不敢再说话,就这么看着壬弈悲伤的眼,他便已是如蚁嗜心。
“谭汜南......”壬弈看着他的双眼,哽咽着哀求道:“我不想回头......”
谭汜南僵硬地伸出手,却万分温柔地用拇指替壬弈揩去眼下的泪水,然后手掌无力地搭在了副驾驶的头枕上。
他痛苦地垂下头,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已经萎败的木枝,不然为何开口也变得如此艰难。
“就不能再为了我......”后面的话他实在是没有那个脸面说出来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祈求着壬弈为他再做些什么。
他蓦然看清卑劣的自我。
“对不起,就这样吧。”壬弈突然拿出一个盒子放在了副驾驶上,然后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逃了。
只留下谭汜南悄然滴落在车内的眼泪。
谭汜南现在才终于知道为何当初再相见,壬弈会流泪了。
看着壬弈留下的前几天他拿给壬弈的手机,谭汜南才知道,原来壬弈早已决定好了今天要与他义断恩绝。
他知道壬弈从未忘记过过去的事,也知道壬弈始终耿耿于怀,壬弈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她不想让自己也因此事而烦恼罢了。
所以谭汜南才想改变,想让壬弈知道他现在已经跟曾经不一样了,甚至还贪心地想让壬弈放下心结。
最初的时候,谭汜南以为他只是想要和壬弈继续做朋友,他觉得生活中还是要有壬弈才好。
他就这么骗自己,在与壬弈相处的时候也这般骗着壬弈。
谭汜南觉得只要他做得够好,壬弈还是愿意与他再重归于好的。
一直到昨天晚上,他就看着壬弈宁静的眼眸,然后推翻了自己曾经所做的一切假设,将自己诞谩不经的世界摧毁,然后建立起了新的思绪高塔。
原来率先沦陷其中的,一直都是他。
可他却还洋洋得意,向自己那被自己蒙蔽的本心炫耀他的成功。
昨晚谭汜南订好了骏城有名的空中花房。
他记得壬弈最爱白桔梗,便想与她一起欣赏,然后再郑重地为两年前的自己道歉,希望让壬弈真正地放下曾经的隔阂。
谭汜南自顾自地认为,至少得先要解开心结,才能有其他任何事发生的可能,他安排好了一切,却唯独没办法准确估量出壬弈的心。
直到刚才他才知道,原来壬弈对自己的芥蒂已经如此之深,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带她去看那一片花海,苍白的语言便被壬弈钉死在了墙上。
若换做之前安排好的,他是要努力挽留、祈求壬弈的原谅的,但直到他下意识的挽留的话说出口,谭汜南才惊觉,原来自己的挽留都要依靠壬弈才能做到。
他甚至脱口而出便是希望壬弈如何,想要再次绑架壬弈,让她为了自己而迈步。
原来曾经那么久的时间,都是壬弈在努力地向他靠近,是他把壬弈勇敢的前进变成了理应如此,把壬弈的感情认为是理所应当。
导致他想要留住壬弈,说出来的竟然是如此卑鄙的话。
壬弈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他再次停留呢?他又不是什么救世主,壬弈也不是傻白甜。
推走壬弈的是他谭汜南,如今是他想留便能留的吗,并不是什么东西他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拥有,一些不清醒真的会让人变得可怖。
壬弈就像是一阵轻盈和煦的风,向他吹来之时,他认为这是风的轻率与无知,他称心如意地享受了被带来的柔软与爱,然后还贪婪地想要占有。
活了二十多年,谭汜南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