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客气了，今日是清池及笄之礼，自当欢喜，大家尽兴即可。”
楚弘说这话时，双眸不自觉地向清池斜看而去，当看到清池卓绝千古的美艳，他心里的涟漪再一次被拨动，久久无法平静。
那一瞬间，他突然回想起，玄天两万岁生辰的那一天，也像今日这般，春光明媚，袅袅不绝，玄天的玄神府大摆筵席，高朋满座，清姝以一舞《惊鸿舞》惊艳了所有人。
七十二只凤凰神鸟仰天朝颂，神界祥云万里，美轮美奂。
世人皆以为《惊鸿舞》是清姝神界为玄天神王独创，其实是源川为清姝谱曲，为清姝创舞。
清姝由他一手带大，在这个过程中，清姝逐渐走进了他的心里，在他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再也无法拔除。
“太子殿下？”突然，一个男子从旁处走来，拍了拍楚弘的肩膀，“在想什么呢？”
楚弘反应过来，循声望去，竟然是秦漠。
在看见秦漠的同时眼神瞬间发生变化，七分亲切三分漠然。
这毕竟是他六万年不见的弟弟，他念着情分，自然是不会和他的转世之身计较。
秦漠却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笑了笑。
“今日，为大家准备了曲水流觞席，在堂外飞云亭内，请各位随我来。”林氏招呼客人们随她一起出大堂，向中院的一处长亭走去。
“走吧，去尝尝将军府的美酒。”秦漠不客气地拉住楚弘的手臂，带他出了大堂。
楚弘一时间有些恍惚，要不是如今在凡界，这一刻当真是好像在神界，他们兄弟二人相处的模样。
旁边的清池早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目光盯着秦漠，跟在他们的身后，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众人来到飞云亭，只见亭中摆着一条长长的流水桌，四周翡翠点缀，中间是凿空蓄水的水渠，尾端是排水口。
头端由几个小厮负责加水，保证槽内流水充足，并安排了几个丫鬟上菜，尾端也安排了丫鬟负责收走客人们吃剩或没吃的菜品，他们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一处等待客人们坐下。
清远和林氏两人坐在头端，其他客人纷纷坐在流水桌的两边。
楚弘身份高贵，便坐在清远旁边，清池则坐在林氏旁边，两人面对面坐下。
而秦漠，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坐在了清池的旁边。
这让其他贵客见了脸上皆摆出一个大大的疑惑，纷纷看向清池和秦漠，按理清池为准太子妃，是要避嫌的。
“清小姐，这位秦公子如此不知礼数，不太好吧……”
李眉落，李家嫡女，父亲李之铭是当朝宰相，性格有些偏执，爱说些闲话，但本性不坏。
“无妨，秦公子为本小姐的救命恩人，与本小姐同坐无伤大雅，太子殿下是不会介意的。”
清池率先开口解释，客人们这才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楚弘听见这话眉头紧锁，他怎么可能不介意？
他记得，在玄天的生辰宴会上，玄天一不小心打碎了他送给玄天的紫狐冰丹，他有些气恼，那毕竟是他为了玄天的生辰拼命去猎杀的神兽，却被玄天打碎了。
清姝却将他拦下，说不要介意这点小事，玄天是无意之举。
清姝，你还是这么护着玄天。
一时间，楚弘醋意大发，拿起筷子就准备夹菜给清池，让她看看自己。
但他的玉手突然停在空中，想了想还是得顾及清池的面子，既然清池说了他不介意，他就算介意也要装得不介意。
清池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没有多想，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在众人本以为她会夹给楚弘时，谁知她竟然转手夹给了秦漠。
秦漠诚然一笑：“多谢清小姐抬爱，但显然……太子殿下此刻更需要清小姐的关怀。”
秦漠笑得无辜，可给人的感觉却很欠揍。
楚弘没说话，神色依旧平静，默不作声地拿起桌上的酒杯轻呡了一口，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秦漠见了，顿时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但是楚弘的内心非常痛苦，他强忍即将爆发的怒火和万分难耐的折磨，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知道，秦漠是在挑衅他。
“清小姐，今日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不如申时，我们一起去上郊踏青吧。听闻上郊，高山流水，风景秀丽，是个好去处。”接着，秦漠开始大胆地邀约清池。
清远和林氏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面色有几分难堪，再看看楚弘，可楚弘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楚弘的气息却宛如一座冰山，冰冷又绝望。
众人随即就低声议论纷纷起来。
“这秦公子怎会如此大胆？明知道清小姐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居然还当众邀约？”
“太子殿下也不生气？”
“清小姐难道喜欢秦公子？”
“那太子殿下呢？”
清池听见了几句议论，只是淡然一笑：“既然秦公子如此热情，本小姐若是拒绝倒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所以清小姐这是答应了？”秦漠满脸期待地看向清池，双眸璀璨。
“不然？”清池轻轻一笑，给他回了个反问。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清池对楚弘的不喜之意，看样子，二人并不是两情相悦，不过是碍于皇权威压，国政大局，两人才不得不联姻吧。
毕竟除了当朝宰相之女李眉落有资格任太子妃之外，另外一个就是清池了，只不过李氏一族宦官掌权，不像清氏一族那般有二十万兵权握在手中。
所以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还得是清池。
秦漠又笑了，这回是看着楚弘笑的，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讥讽。
楚弘只是淡然自若地看了秦漠一眼，又满目深情地看了清池一眼，再扭头看了看远处被丫鬟投喂食物的傲尘，发现傲尘吃得那叫一个认真。
他内心不由得苦笑，果然，带着仙忆降生，是很痛苦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默默承受所有的伤。
然而他不会把这些当真，这只不过是凡尘俗世里一个情劫而已。
在秦漠的角度，他不是玄天，所以不会顾及他这个哥哥的情感。
在凡人清池的角度，她不是自己的徒儿，也不是清姝。
而他，只不过因为是带着仙忆，从而拥有天道的角度，却以凡人的思维局限在了这场感情里。
他们不是他所想的任何人，而他却是带着源川记忆的楚弘。
他早该想清楚了，他只是来守护清池历劫的一个守护者，守护她安安稳稳过完凡人的一生，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争风吃醋，反而违背了他要守护清池的本心。
至于清姝，喜欢谁不重要，这是清姝的权利，难道他为清姝做了那么多，清姝就应该喜欢他吗？
不，不是这样的，他从来不是因为要得到她的爱他才付出那么多，而是因为他爱她，所以他不应该去计较秦漠的出现。
他会坚持爱着，永远守护她，照顾她，这才是属于他对她的一份正确的情感，而不能因为她若喜欢玄天而伤害到她。
他终于站了起来，朝清远和林氏客气一拜：“宫中还有要事，本殿就先回去了。”
“好的好的，太子殿下慢走。”清远整个头都大了，太子殿下居然冷静到没有当众发火，还是说，太子殿下也对清池无意？
清池听见楚弘说要走，眉眼惊抬，一声不吭地望着楚弘离开的背影，那双清澈美丽迷人的眼眸，明明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却好像在说一句——对不起。
时刻守在楚弘身边的莫修也跟着离开了。
楚弘慢慢走远，待走出飞云亭，走出中院时，豆大的泪珠终于落下，掠过脸颊，悄然无息地落进尘埃里，消失了。
两三滴泪珠过后，他恢复了常态，冰冷的声音响起：“莫修。”
“属下在！”一道黑影迅速跪下。
“清小姐与秦漠出发去上郊时立即来报，另外，暗中守护清小姐的安危，不得有误！！”
“是！！”莫修领命退下，黑影迅速消失不见。
“呼——”一阵凉风习习吹来，吹乱了楚弘的三千落发，轻轻掠过了他精致的眉眼，阵阵凉意渗透进他那如玻璃瓷般破碎不堪又重拾起来的心。
楚弘抬起头，仰望着碧蓝的天空，内心一片平静，他带着哭腔和抽痛的气息长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差点就因为秦漠的出现，遗失了自己的本心。
原来清醒的历劫，才是真正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