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音趁着阿公和钱三说话的空档,快速抬起头望向殿上之人,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顾珩略无辜地眨了眨眼,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下一瞬,他陡然站了起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姝音一惊,立马垂下头,视野里却陡然出现了他明黄的龙袍。
姝音知道他离自己已经很近了,慌乱下就要屈膝下跪,“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顾珩装作虚扶的样子,却在宽大袖子的遮挡下实实在在握住她的手心,耐人寻味道:“夫人不必多礼!”
姝音大惊失色,赶紧向旁边看去。发现阿公根本没注意这边,还被钱公公哄得眉开眼笑的,才略微松了口气,然后用力狠狠掐住抓住自己的那只大手。
顾珩墨色的眸子里流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完全不在意手上那点不痛不痒的掐挠,留恋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在徐大标转过身来的瞬间才不舍松开。
徐大标疾走两步过来,无比崇敬地看着自家陛下,又是一番衷心的感谢。
顾珩掩唇咳了咳,淡声道:“胡大人在文渊阁等着朕商议事情,徐侯也随朕一起去吧,行宫演武的各项事宜正好再确认一下。”
徐大标连声应下,看了一眼身旁的外孙女,面上露出些为难。
顾珩浅笑:“徐侯不用担心。宫苑的金木犀开了满园,朕让钱三领着德贤夫人去那里转转,等你商议完事情再一同归家。”
徐大标感激涕零。
陛下对他真的太贴心了!
钱三跟在姝音身边,一张嘴就是夫人长,夫人短的,每走到一处,就开始天花乱坠地介绍起来,恨不得把那地方从里到外都夸一遍。
他自觉肩负了重任,得让这位祖宗快些对宫里有好感才行!
姝音好笑地看他一眼,“公公真是好口才!”
不过她也得承认,这里的景色确实是极好的。
宫苑里此时花开得正好,和煦的微风拂面而过,片片金桂从枝头飘然落下,在空中漫舞飞扬,带起一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姝音漫步在其中,觉得惬意极了。
钱三可不会错过为陛下邀功的机会:“知道夫人喜欢桂花,陛下去岁就命人在宫里又植了很多桂树,有一棵千年的丹桂还是千里迢迢从浦城移来的。”
“是吗?”姝音淡淡开口,唇角却不由得扬了起来。她从没说过自己喜欢桂花,但那人就是看出来了。
钱三点头如捣蒜,马上细数起自家主子做过的种种:“可不是!陛下对夫人的事,不管大小都是放在心上的!之前夫人生产前要用到的医婆、稳婆、药材等等,都是陛下亲自过目把关的;还有夫人娘家的事,陛下也一直关注着的,绝不会让夫人沾上一点污名……”
姝音静静听着,心下甜得能掐出蜜水来。
一行人沿着碎石铺就的花经前行,绕过一处假山,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泓湖水波光潋滟,琉璃顶的水榭蜿蜒着架立于水中,花树摇曳之间,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
钱三皱了眉,迟疑道:“那是何昭仪。”
姝音也遥望了到水榭里的那个人影,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了一下,说道:“我过去给娘娘问个好。”
“不必!”钱三想也没想就拦住她,若是让陛下知道他带着这位去给后宫那些人行礼,他可讨不着好!
他想了想,委婉道:“水榭立在湖中,夫人衣着繁重,过去多有不便,要是落水了就不好了。”
姝音有些迟疑,虽然她也不愿和顾珩后宫的那些女人打交道,但在宫里见到了却不去问安未免就太失礼了。
再说,她刚刚看到水榭那边的人往这边张望了一下,应该也看到她了。
钱三笑着劝道:“真的无碍,夫人无需担心!奴婢等下会派人跟何昭仪解释,她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是吗?”姝音也不坚持,对着那边福了福,便缓缓转过身,突然没了兴致,启唇道:“我想回去了。”
水榭那边,何昭仪的侍女重重哼出一声:“见到娘娘了,也不过来请安行礼,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何昭仪却似乎并不在意,依旧平静地抚琴弄乐,语气悠然:“你没看到她身边跟着的是钱大总管吗?她不来问安,自然是得到了钱公公的首肯。”
钱公公代表的又是皇上的意思,而那一位又何曾把她们后宫这些女人放在眼里过?
何昭仪眉眼一凛,手上不自觉加大了力道,啪的一声,琴弦霎时断裂开来,婉转的乐声戛然而止。
她重重按住手指那抹刺眼的血珠,眼底划过一抹凌厉。
那女人和离后,竟有能耐获封为一等国夫人,真是小看她了!
另一边,钱三懊恼极了,早知道就不走那条路了!那个何昭仪也真是会添乱,平时十天半月都不门的一个人,偏偏今日要出来晃悠!
“夫人,侯爷那边还没商量完事情,不如奴婢领着夫人去文绮阁歇歇脚?那里挨着桂花林,夫人可一边赏景一边憩息。”钱三殷勤提议。
姝音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钱三看出她情绪不高,不禁在心里叹息一声,斟酌着为自家主子解释:“夫人可别为了不相干的人往心里去!陛下自御极以来,从没往后宫去过,特别是认识夫人后,其他女子在陛下眼里就根本是不存在的!我们陛下对夫人的心意,可是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姝音垂下长长的眼睫,挡住眼底那点莫名的情绪。她并不是不相信他,也接受了他作为帝王的身份。只是,再怎么不接触,那些女人始终都是他的妃嫔。
说一点也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有些小心眼,或许还有些矫情,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如果之后自己真进了宫,要如何与那些女人相处呢?守活寡的滋味她自己也是尝过的,在某种程度上也能与她们感同身受。可要她大方贤惠地把顾珩分享出去,她也是做不到的!
完全不行!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心要裂开了!
就在姝音兀自苦恼的时候,顾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看着她凝眸轻愁的样子,不解地问:“想什么呢?这么严肃?”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便从身后把人圈到怀里,抱得紧紧的,侧脸贴着她耳朵蹭了蹭,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夫人是对在下的安排不满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