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筝灵坐在回廊,脸上不见任何情绪。自撤兵回族,她便一直如此。
若不是后来血滢和阿霁苦苦劝她,她可能真的会不吃不喝随哥哥和爱人去了吧。
因血逸幽才继位就在战场陨落,血族失去主心骨,难免人心惶惶,却没有大乱,也无人借机夺位。
思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血逸幽提前把一切安排好了,铲除掉了所有的隐患。
所以他才会在上战场的前一夜和血筝灵谈心,明里暗里让她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怨别恨,和冰潇源把日子过好。
想来那个时候他便决定以命换命,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冰潇源会先他一步离开。
血筝灵如今无父无母,哥哥爱人接连惨死,嫂子生死难料,血族前途未卜。
这让一个十几岁还未成年,不曾接触世间险恶的女孩子该如何承担呢?
血族大殿似是发生异动,血滢跑过来好像是在说冰雪舞回来了,拉着浑浑噩噩的她往大殿赶。
眼前这个冰雪舞叫她很是陌生,血筝灵迟疑地停下脚步。“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冰雪舞没有照镜子,但她知道肯定又是哪里有了新变化,她摇了摇头:“说来话长。”
血筝灵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少女:“这是谁?”“我的徒弟碧璇。”
“她没事吧?”“她死了。”“......怎么带到血族来了?”“因为留在霖犀,她会尸骨无存。”
“你不是还有几个朋友,他们呢?”“都死了。”
血筝灵张了张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冰雪舞开口问道:“逸幽和潇源呢?”
“我无法冰封,为了保存身体,我让人打造了两张玄冰床,我哥睡在血影花海里,潇源安放在我的寝殿。”
冰雪舞抬手用神力冰封住碧璇的身体:“我已传音向碧氏说明了情况,眼下局势不稳,麻烦找几个得力的侍卫护送璇儿回玉石一族。”
待碧璇被接走,血筝灵拿出一封随身带着的信递给冰雪舞。
“我在哥哥的寝殿里找到了一封绝笔信,是给你的。”
听到绝笔信三个字,冰雪舞的手颤了一下,接过了那封信。
展开信,里面是熟悉的字体,是血逸幽亲笔写给她的。
写给我的一生挚爱小冰凰:展信舒颜,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知你是否一切安好,但确定的是,我应该不在了。对不起,明明才与你成婚,却不能再继续相守,是我这个做丈夫的失职。但事到如今,活着的人要更加努力地活下去呀。临行前我找筝灵谈过心,这孩子不用我多说,你应该清楚,被养得性子不大好,我走了之后便让潇源来开解陪伴她吧,你还是要以照顾好自己为重。分离的这几日我已收服了异暗魔族,幽冥媆同意带领幽冥族无条件配合血族。血誓在你手上,你便是新任血皇,也就是说现在的你有权调动三军为你所用。有了这三股势力支撑,想必能让你更好地对抗冰雪贝。有关双生体的资料我已整理好,有空记得看看。明明还有千言万语想同你说,却不敢说,除了让你徒增悲伤,也没什么用处了。我的爱人,前程必将苦难,若你再无快乐,我只望你平安。若你向往新生活,我自是第一个赞成,忘记我去看新的风景,我只愿你幸福。此生能与你相识相知相爱一场,是我的幸运,已然知足。莫要回头看,或许更好还在前方。——夫君,血逸幽。
冰雪舞看着这封信,半晌才抬头朝血筝灵笑了一下:“你瞧你哥,想让我再找个人好忘了他,却不肯把这几个字挑明说出口,还说什么去看新的风景。”
“......那你还再找吗?”“不找了,这辈子就他一个了。我这人,哪能轻易爱上别人啊。”
说着,冰雪舞收起信,转身就往外走,血筝灵在后面叫她:“我哥把皇位留给了你,你今日不举行血皇登基仪式吗?”
“不了,这几日我有很多事情要办,等处理完再召集众臣吧。”
冰雪舞跪坐在血影花海,面前是安详睡着的血逸幽。
这是那场生离死别后,冰雪舞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
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看见她的出现而欢喜地笑弯了那双桃花眼。
他不会围在她的左右,叫着冰儿、小冰凰、夫人与她瞎胡闹。
他不会在她最需要陪伴依靠的时候及时拥她入怀,一遍遍安抚着说有我在。
他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连这具身体都本是该烟消云散的。
冰雪舞把冰愿摘下,套进血逸幽的无名指:“都是夫妻了,怎么能不戴对戒。你把血誓给我,那我就给你戴上冰愿,你永远只能是我的人。”
冰雪舞拾起自己的一缕长发,是白色的,这位史上最年轻的冰神在意气风发的年纪一瞬满白头。
不知是出何原因,在体内最后一层封印解开后,她不光白了头发,那双异瞳竟变成了血红之色。
冰雪舞在看到镜中自己时都怔了一下,她快认不出镜子里的人了。
白发血瞳,一张年轻的脸庞尽是沧桑,透过无光的双眼仿佛可以直接看到她支离破碎的灵魂。
从拥有幸福到一无所有,都在瞬间。
冰雪舞俯下身,轻轻靠在血逸幽怀里,即便这个胸膛变得冰冷僵硬,感受不到温度和心跳,她仍旧依恋着。
“逸幽,我如今的眉眼,倒是有几分像你了......”
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冰雪舞去做,所以她没过多停留就离开血影花海了。
她回到血逸幽的寝殿,找到了血逸幽生前为她整理准备好的有关双生体的资料。
冰雪舞细细翻看,原来早在几百年前,就有过双生体的记载了。
异变发生在一只妖狐身上,看似是普通的妖狐,却不想是千年难遇的双生体。
一开始世人不知双生体的危害,直到看见平日善良温和的妖狐突然性情大变虐杀生灵,里里外外像是换了一个灵魂,才知竟是两个灵魂栖居在一个身体,互相争夺控制躯体。
这个秘密被发现后双生体立刻遭到了狐族的驱赶,又被知道消息的道人追杀,最终恶灵被杀死,善灵随之死亡。
本以为就此世间再无双生体,却不想只要还有其中一个灵魂未灭,那另一个灵魂就不会彻底死去,可以不断转世重生。
加之恶灵怨念极深,每一世只要恶灵苏醒便会恢复前世记忆,善灵除了极力压制别无他法。
后世人发现了这件事,便会在异界想办法找到双生体的转世除掉,防止她危害异界。
循复数百年,记载却停留在了十几年,幼年期的双生体被发现,剿杀时被她逃脱,没有找到,但已受重创,应命不久矣。
冰雪舞放下资料,记载是结束了,但故事远远没有结束。
被重创的双生体一路逃到了雪山,被年幼的冰雪舞救下。
恶灵因伤重陷入沉睡,善灵因灵智混沌不存记忆,自此异界没了危险的双生体,多了一个顺利修炼成人形,只会跟在冰雪舞身后叫主人的冰雪贝。
“暝瞳......”
冰雪舞叫出了这个名字,根据记载,恶灵后几世的转世都用的这个名字。
可怜冰雪贝为了提高修为更好地辅助冰雪舞,却不想给别人做了嫁衣,让暝瞳的灵魂在她体内得到温养快速恢复苏醒,并抢占了这具身体。
冰雪贝的灵魂陷入沉睡,向血族告密冰、雪族,借他人手置冰雪舞于死地,虐杀昔日的伙伴们,手刃心爱之人夜岚,除掉大长老这等阻碍她掌控霖犀和十二族之人,这一切恶事都是暝瞳做的。
冰雪舞心里隐隐刺痛,即便是暝瞳做的,冰雪贝若知道了这具身体犯下的种种恶行怎能接受得了呢?
“雪贝,是主人没保护好你。”
深夜,寂沕沉寂的冰湖有光芒亮起,冰雪舞通过漩涡传送从雪山来到了寂沕的后花园。
四周是一片死寂,没有半分生机,尽显荒芜,毕竟除了她这里再无活人了。
冰雪舞直接跨过那层乳白色薄膜去了后花园的另一头,以她现在的修为很多禁制封印对她都没有作用了。
她站在岩浆池边缘处,低头看着翻滚的岩浆,这里,是莺歌燕舞葬身之处。
莺歌燕舞本是最排斥这岩浆池的,可那日却为了她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如此高温,只会尸骨无存。
冰雪舞闭了闭眼,才转身,突然停住脚步。
如果没记错,数月前她曾在这岩浆池中布下一处法阵,专门为了她日后的抗高温的训练而用。
身处法阵中虽不能完全隔绝高温,却也能处于人体可适应的温度。
可由于琐事太多,她一直没能有时间进这岩浆池,也忘了同他人讲池中有法阵之事。
那有没有一种微茫的可能,莺歌燕舞被法阵......
想到这,冰雪舞立刻跳下去,果然在那处法阵看见了莺歌燕舞,但也就只剩残破的身体了。
可惜莺歌燕舞不耐高温,在抵达法阵前就已经死去了,唯有身体在汽化前被法阵护住。
冰雪舞紧紧搂住两人的身体:“莺歌燕舞,我们回家。”
她将两人带出岩浆池,冰封了身体放在后花园的珍稀花草间,这些灵药能帮助她们温养身体。
冰雪舞趁着夜色掩住气息,在霖犀转了许久,才在一间破小的牢房里找到其他人的身体。
光羽辰竟是连让暝瞳善待寂沕众人的身体都做不到,这不是他的朋友们吗?
冰雪舞磨了磨牙,刚想用法术带走身体,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她闪身躲在黑暗处,听到有两人说着话走近,原来是巡逻的狱卒。
只听其中一人打哈欠道:“自从这冰院长上任,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嘘!你敢这么说不要命啦,不知道昨日发生的那事吗?”
“什么事啊,我昨日好不容易得空睡了一觉,错过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之前逃狱的那俩,把冰院长做的事传音到了日月星一族,现在十二族都知道这几个家族继承人死于非命,都炸开了,闹得不可开交。”
“啊,那霖犀岂不是要被十二族围攻了?”“围攻?那今日霖犀就不会这么平静了。冰院长靠着前院长留下的各种宝物突破到了逆乾坤,大长老又离世了,十二族有几个是冰院长的对手?直接就能靠修为镇压了。何况冰院长还放了话,寂沕那些人的尸体在她手上,要是不想被挫骨扬灰就都老实点。那毕竟都是亲生的儿女,自然是舍不得的,只能作罢了。”
“不得不说,这新上任的冰院长真是好手段啊。”“所以啊,咱们这种小人物还是老实点吧,当心哪句话说错了传到冰院长耳朵里,小心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说话声渐渐远去了,冰雪舞慢慢走了出来,她绝不会让她朋友们的身体落在暝瞳手里拿捏。
光羽辰做不到的,她来做。
冰雪舞将众人身体依次冰封,同莺歌燕舞一样也安放在珍稀花草间。
继而她去了自己的寝殿,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又很多东西没能来得及带走。
翻找旧物时,冰雪舞翻到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珍珠和贝壳,是沫婳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婳婳......”
冰雪舞抚摸过这些珍珠,想起在南海与沫婳待在一起的时光,想起温柔善良的小鲛人总是笑眯眯地叫她冰冰。
虽短暂,但弥足珍贵。
遇见沫婳,是她对于亲情态度的一个转折点,只可惜,没能让沫婳感受到世间更多的爱。
想到这,冰雪舞神色黯然,将盒子收进储物器。
很快她又找到了一个水晶球,这是在寻稀灵地时,星摊主赠予她的。
星摊主曾说过前路不太平,让她保重,可眼下......冰雪舞苦涩摇头,将水晶球也收入储物器中。
那时她无法启用这水晶球,如今加以神力或许能窥探一二未来天机。
冰雪舞拿起一条玉质的眉心坠,琉璃簪毁了,这是血逸幽送给她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那日只说且当个安神的戴着,却没说到底还有何作用。
但既然是血逸幽给她的,冰雪舞又把这眉心坠戴回头上。
找了一圈,剩下的都是些用不上的杂物了。冰雪舞收回手,打算离开。
转身的时候,她的衣裙绑带勾到了杂物,把一件东西带到了地上。
冰雪舞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回身,看见是一个冰盒,上面还印着一道她设下的封印。
冰雪舞蹲下身,隐隐觉得这冰盒眼熟,她伸手拿起冰盒,解开了那道封印。
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块冰晶,封着绽放的木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