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天未大亮。
周奕悠悠转醒。
他起身下床，准备洗漱一番。
下铺，黄文杰睡得四仰八叉。
昨夜，心事重重的他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觉，现在倒是睡的挺沉。
简单洗漱过后，周奕又理了下仪容，接着搬了把椅子，随后推门而出。
天色是灰蒙蒙的，有浅薄的白雾升腾。
空气略显清冷，夹带着些许湿气。
周奕深吸口气，将椅子摆在门边。
盘腿在椅上坐下，闭目凝神，低声诵经。
功课者，课自己之功，修自身之道。
这便是道家早课，诵清静经，蕴含祈福之意。
低沉平缓的诵经声响起，声量不大，却给人一种肃穆神圣的观感。
走廊上，不时有醒来的住宿职工出入寝室。
见此情形，他们皆是略微一愣。
联想近日大楼内的传闻，再看向那诵经少年的时候，竟是莫名感到些许安心。
就跟看恐怖片是一个原理。
能人异士坐镇，内心总会多些倚仗。
职工们有些好奇，不过皆没上前打扰。
毕竟，那少年还是太年轻了。
如果是个老道长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许久过后，周奕长长地舒了口气，缓慢睁眼。
眼眸深处，一点精光一闪而逝。
经过一夜休息，再加打坐调息，昨夜耗费的精力彻底恢复。
周奕站起身来，开始拉伸筋骨。
这时，屋内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出。
片刻后，黄文杰拉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沉身拉腿的周奕。
“嗐，我还以为你已经过去了呢。”
见他穿戴整齐，周奕便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说着，周奕便回到屋中，将挎包背在肩上，“走吧。”
二人一同下楼，零星能够遇见一同走向大楼的职工。
比起夜晚初见时的寂寥，白天的职工宿舍倒是多了许多生气。
黄文杰犹豫片刻，问道：“小奕，我能把昨晚经历的事情发到网上么？”
“随便。”
想了想后，周奕又补充道：“等整个事件结束以后吧。”
“而且，记得帮我匿名。”
对于名声或者权利，周奕一向没有太大的兴趣。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既然流传下来，就有它的道理。
要是真的出名以后，各种麻烦事都找上门来。
或是委托，或是祈求。
人人皆有各自的故事，真要各个去帮的话，十个周奕都不够用。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至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那只是电影里的情节罢了。
二人来到食堂。
用餐人数不少。
取餐口前，排着一条十几人的队伍。
在常人的观念当中，光天白日总能给予些安全感。
可周奕看来，却是没有两样。
那些横死的亡者，魂体还是会被困在死亡地点，不分昼夜地重复死亡。
暗藏的诡秘，也不会因天亮就消散。
不过它作祟的时间，倒是的确都在夜晚进行。
只是周奕有些疑惑。
明明对方能够通过手机，释放音波对自己造成影响。
那么，自己昨夜入楼，为何没有半点异动呢？
就像故意躲起来似得……
这时，取餐的队伍缩短。
周奕站在取餐口前，要了三个大肉包子，一根油条外加一碗豆浆。
端着餐盘，寻个空桌坐下。
少顷后，黄文杰也在对面落座。
饭桌上，二人少有言语。
尽管心中清楚，对方在刻意保持距离，可周奕并不打算缓和关系。
御诡者与常人间的鸿沟，本就难以填补。
而且，周奕的性格算不上多么热情。
若非必要情况，根本懒得与人交涉太深。
饭饱喝足，周奕抽出一张餐纸，擦拭了下嘴角，端着餐盘起身道：“我先过去了。”
仍在进餐的黄文杰动作一滞，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去。”
即便平常看来，周奕与常人一般无二，对自己更没有半点恶意。
可昨夜见到的画面，始终都在黄文杰的脑中挥之不去。
那股漆黑的能量，要是落到自己身上，下场应该也会如跛脚男人似得，死得悄无声息吧……
一时间，黄文杰陷入一阵犹豫。
这场事件，自己还要继续介入么？
或者说，身为一个普通人，还有能力调查下去么？
本以为，仅是以讹传讹，难辨真假的灵异事件罢了。
谁能料到，事情竟然如此复杂？
黄文杰逐渐皱起眉头，面露纠结之色。
若是能将一切查清，并且曝光出去，自己很可能因此成名。
昔日理想，指日可待。
黄文杰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道并不宽厚，但却异常可靠的背影。
从容、强大、令人心生向往……
保安室内，沈博荣正喝着热茶。
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显得颇为惬意。
跨入门槛，周奕打了个招呼，“早啊，沈叔。”
“早啊，小伙子。”
沈博荣笑应一声，问道：“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周奕随口敷衍，自然不会将昨夜之事告知他人。
接着，他也在窗边坐下。
保安室里，陷入一阵沉默，只有沈博荣吹着热茶的轻微“呼呼”声响起。
不一会儿，黄文杰走了进来。
见他顶着黑眼圈，沈博荣又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周奕，开着玩笑说道：“你俩倒是有趣。”
“一个呼呼大睡，一个辗转难眠？”
沈博荣打量着黄文杰，调笑问道：“咋了？昨儿当贼去了？”
黄文杰一怔，内心难免怪异。
还真给说中了……
表面上，他笑着应和道：“嗐，新环境嘛，不太适应。”
沈博荣将茶杯放下，“这倒也是，终归还是年轻人，得有点娱乐方式才行。”
“电视机嘛，是没办法帮你们搞到了。”
“不过，我从家里带了台收音机。”
周奕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角落里正放着一台灰黑配色的收音机。
外壳方正，看不出有何破损。
“我以前自己用的。”
沈博荣颇为感慨地说道：“旧是旧了点，不过各方面都还好。”
“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回去听个曲啥的，多少能添点乐子。”
“不过，可别给我弄坏了啊。”
“等发了工资，就把它还给我，你们自个儿置办电视机去。”
周奕眼前一亮，连声应好。
这寻常无奇的收音机，可是当下情境难得的监控设备。
待到晚上十一点左右，调至95频道，便能得知暗藏诡秘的动向了。
那么，只要找到声源所在，是否就能顺藤摸瓜，把幕后者逮个正着？
想到这，周奕有些跃跃欲试，想要尽快结束这起事件。
于是，他便开口问道：“沈叔，咱们这的播音室在哪儿？”
沈博荣怔了怔，应道：“就在顶楼。”
他转头看了眼墙上挂钟，时间才八点出头。
“一会儿，你们去巡逻会经过那里。”
说到这，沈博荣又嘱咐道：“里面都是些名人，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你们可得注意着点，别招来什么麻烦。”
二人纷纷应声，陷入静默。
沈博荣拿着报纸，黄文杰坐着发呆。
至于周奕，则在暗自沉思。
十三楼，那不正是顶楼么？
昨晚，要上天台的时候，还在那边停留过呢。
难不成，真与幕后者擦肩而过了么？
回想寂静无声的场景，根本不像是有人办公的样子。
想到这，周奕又想起还有件怪事没能得到答案。
现已得知，白班巡逻的间隔，为三小时一次。
九点第一轮，十二点第二轮……
以此类推，直到傍晚六点，巡完最后一轮。
那么夜班呢？
频繁上下的电梯，会是同事所为么？
收回思绪，周奕问道：“沈叔，咱们夜班也是隔三个小时巡逻一次么？”
沈博荣看着报纸，摆了摆手，随意道：“这哪能啊？”
“大晚上的，楼里又没人，费那个劲不是无用功么？”
“晚上九点一次，早上六点一次，巡上两次就够了。”
“这样啊……”
周奕喃喃着陷入沉思。
阴物无需乘坐电梯。
那么，会是那个跛脚男人频繁上下楼么？
脚都烂成那样，依旧不能停歇。
按照这种刑罚，应该也不是他了。
夜晚，除自己与黄文杰意外，还有人在大楼内活动……
周奕眯了眯眼，眸中有寒光闪烁。
应该就是幕后的那个家伙了吧？
否则的话，谁会深夜在楼内晃悠呢？
分针与时针转动，时间来到九点。
周奕将短棍手电插在腰间。
碍于仪容仪表的要求，挎包自然是不能带的。
好在罗盘只有巴掌大小，能够塞入口袋。
待二人都整装完毕以后，沈博荣乐呵呵地笑道：“去吧去吧，小伙子就该多走动走动。”
周奕点点头，跨门而出，黄文杰也跟了上去。
又要进楼，黄文杰难免有些紧张。
实在按捺不住，他便问道：“小奕，现在有什么打算么？”
周奕笑了笑，反问道：“你应该知道有多危险，还准备跟着我么？”
话音落下，周奕忽然一怔，这句话怎么有些熟悉？
想当初，还在景门村的时候，顾卿依好像也这么对自己说过。
“嗯。”
黄文杰重重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有些事情，我想坚持下去。”
见他这副模样，周奕像是看到那时的自己。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
人活着，总会有各自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