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安珀的这一番话,安珞微微垂眼、迅速思索了一瞬,接着又抬眸看向安珀。
“没事的,别慌。”她安抚地拍了拍安珀的手,开口道,“我先问你,来的并未是京兆府的人对吗?那你可有听说,那些官差来自何处?”
若来的是京兆府,那带头的就应该是尤文骥,四妹妹之前已见过尤文骥,昨日又在宫宴上见过尤文骥解答双织毯谜题,理应知道他的身份才是。
而既然那些官差并非来自京兆府,那么他们的眼下之举,就足以证明、来找她为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京中那几处有官差隶属的有司衙门中,也就是京兆府、尤文骥跟她有些交情,其他的要么是不曾有过交际、要么就是像大理寺那种、干脆是被她得罪了个彻底。
真要是她摊上了什么大事,其他衙门也不可能这么客气地只在府中等她回来,甚至只是象征性地守了个漱玉斋,连侯府大门都没安排个人来看着。
更何况、若真是有什么险事,她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不给她报信的。
安珀闻言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我没敢靠近,怕被发现后、也被据着无法来报信,所以只远远看到了一些,但他们应该不是京兆府,没人穿着捕头、捕快的鳏夫,而都是同种样式的黑褐色衣服、就像是哪处的制服?那带头的大人也同样是这样一身衣服。”
听了这话,安珞微挑了挑眉,对来人有了些猜测,毕竟说起黑褐色统一制式的衣服……也就是那处了。
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回绮绣苑吧,我去外院见一见他们。”
受安珞这般淡然态度的影响,安珀也跟着镇定了不少。
她再次仔细看了看大姐姐的神情,确定安珞似乎真没太将这事放在心上,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没忍住又向安珞确认了一句。
“大姐姐,真得没事吗?”她望着安珞。
安珞点点头:“嗯,没事的,不必担忧。”
得了安珞保证,安珀这才放下心来,与安珞一同走进府门、先回了绮绣苑去。
与安珀分开后,安珞便直接向着外院走去。方才踏进院子没两步,就听到厅堂上、安平岳与一个熟悉的声音正谈着些闲话。
而也就在此时,院内守卫的人也注意到了安珞,向屋内通传——
“司长!安大小姐回来了。”
听到这一声通报,屋内的谈话声静了一瞬,接着便是两道脚步声一同向着门口而来。
很快,就在安珞走近的同时,安平岳和安珞所猜想的那人、也出现在了门前。
“珞儿,你回来了。”
安平岳一边招呼着女儿,一边向其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无需担忧。
接收到她爹递来的信息,安珞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无碍,只后才又转眸看向安平岳身边、那同样正望向她之人。
她拱了拱手、笑道:“几日不见,杜大人别来无恙?听说大人是专门来寻我去问话的,不知要问的……可是有关土浑力之事吗?”
来安远侯府寻人的正是靖安司,此时安平岳身边的、也正是勉强算得上安珞老熟人的靖安司司长——杜翎远。
说起来,这靖安司也算是京中独一份儿、上峰与下属穿着同种官服的官署了,是以刚刚听安珀说来人全穿着黑褐色制服时,安珞便猜到、这来寻她的应就是靖安司没错。
听到安珞提起土浑力,杜翎远眸光一闪,定定看了安珞两息,才缓缓开口。
他说道:“几日不见,安小姐这神机妙算的本事、倒还是一如既往……可你怎知我来找你、是为了土浑力之事?还是说……安小姐早知道土浑力会出事吗?”
就如安珞猜测那般,他此次前来安远侯府、正是因为驿馆那边土浑力出了事没错。
可眼下此事的消息尚还在封锁之中、并未外传,他来到侯府之后也留意过,安远侯在得知事情原委后、便并没有寻人去传信,至少这一点他身为靖安司司长、还是可以确定的。
那么也就是说……这安大小姐是自己推断出了土浑力出事的消息。
果然,杜翎远见安珞点了点头。
“我的确猜到土浑力会出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安珞顿了顿,又望着杜翎远微挑了挑眉、继续道。
“不过靖安司一向只管与别国有关之事,既然今日是杜司长带人来寻我,自然也不难想到是为了什么,否则……这来的就该是京兆尹和尤大人才是,也劳烦不到杜司长您啊。”
听出了安珞话中的调侃之意,杜翎远微微抿唇、暗暗瞪了安珞一眼。
瞪过之后,他便只冷哼一声,倒未再对安珞反驳回去。
他掸了掸衣角、只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既然安小姐已经知道本司长来此是为的什么,那就烦请安小姐随我们回靖安司走一趟,把此事交代清楚吧。”
杜翎远如此态度、倒是让安珞有些意外,她本是因着两人之前的几次见面和交谈、对杜翎远衅弄惯了,却没想到今日杜翎远竟没有反唇相讥。
是因为当着她爹的面?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安珞心中不解,却也只是颔首先应了下来。
与她爹说了声自己去去便回后,安珞便就随着杜翎远出府、坐上马车去往靖安司。
这马车是杜翎远特意从靖安司驾来、配给安珞的,他与其他几名靖安使、则都是骑马而行。
马车离开侯府后,安路坐到窗边,抬手将窗帘些微掀开一个口向外望去,正见到杜翎远驱马并行在车旁。
察觉到安珞的动作,杜翎远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回头去,倒是并未对她这番举动说些什么。
安珞之前出门时就带了帷帽,回府后也是直接去见了杜翎远、再一同离府,并没改换什么装扮,因此眼下也同样是带着帷帽,即便是掀开帘子张望、倒也不怕被街上百姓认出身份。
而见到杜翎远就行在车窗旁,安珞便也又想起了土浑力之事,她干脆直接开口问道。
“杜大人。”安珞低唤了一声,“那土浑力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杜大人能否与我仔细说说?”
杜翎远闻言,牵缰的手微微一顿,于马上转头、垂眸向窗边望来。
他又是低哼了一声,冷淡说道:“安小姐这话问得倒是不客气……看来是真没把自己当我们靖安司的外人了。”
安珞自是知晓,杜翎远将她带去靖安司问话这个过程中,她所处的应该是一个类似嫌犯的身份,按理来说这话她就不该问,问了杜翎远也不会答。
不过从杜翎远今日的这诸般表现来看,安珞很确定这人也没真拿她当个嫌犯对待,什么带走问话之类的、估计也仅仅是走个流程。
但他话中这什么外不外人的……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安珞总觉得这杜翎远今天,不管是态度还是言语,对比以前那副倨傲的模样、都显得古怪异常。
不过还不等她想明白、杜翎远今日态度大变的缘由,就听到对方又说道。
“……昨日宫宴结束时,圣上说北辰使团这一路舟车劳顿、北辰三皇子又身体不适,便让北辰所有人先好好在驿馆休息,一切事应皆等三日后再说,此事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自是记得。”安珞点了点头,“那叱罗那昨晚搞出那一关又一关的比试,本意便是想给我们天佑一个下马威,在之后的商谈中占据优势和主动,而圣上让其休息这三日,便也同样是要冷落使团的意思,也是为了后面的交涉之谋……是叱罗那借土浑力出事之机、要求面圣了吗?”
见安珞三两句话,就分析出了圣上与北辰使团间、这番拉扯的深意,有更是准确猜到了事情的走向,杜翎远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亦是微微颔首:“没错,就在两个时辰之前,叱罗那进宫面圣,说是……那土浑力死在了驿馆里。”
“死了?!”安珞微微一怔。
她虽然猜到了土浑力服食蛊毒后定会反受其害,却也没想过这反噬来得如此之快,从昨晚到现在尚且还不足十二个时辰,土浑力竟已然殒命。
她又问道:“可有找仵作前去看过?知道他是因何而死的吗?”
“未曾。”杜翎远答道,“三皇子不许我们的仵作前去查验尸首,说土浑力是勇士,要按照他们北辰的规矩将其送回北辰进行天葬,不允许其尸身再被检查‘侮辱’。至于死因,他只一口咬定说、土浑力是昨日比试的过程中伤到了要害,故而才会身故。”
“呵……”
安珞闻言发出一声讥笑。
“那三皇子必定是也要求圣上、要严惩于我了?这才会派杜大人你来寻我去问话。”
对于叱罗那讲的这番笑话,安珞甚至都懒得辩驳。
她对自己的枪术和力道的控制都十分自信,无比清楚自己昨日对土浑力造成了何种伤势,根本就不存在失手的可能。
更何况昨日宫宴上那么多人都是看着的,她的枪尖不过是划破了土浑力的一点皮肤而已,即便是伤在喉间,皮外伤也依旧只是皮外伤而已,是怎么都不可能致命的。
这叱罗那还真是能胡赖一通。
杜翎远低应了一声,看向安珞顿了顿,又转回头去看向前方说道:“……安小姐也不必为此担忧,你昨日先后大败叱罗那和土浑力,陛下怎么也不可能因为那叱罗那几句话、就对你如何,定是会护着你的……”
安珞本也没觉得叱罗那那几句话、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但杜翎远的这一番听起来似乎是安慰的话,才真正让她又是一愣。
嘶……她要没记错的话,她上次见这杜翎远时,不是还戏弄了他一番吗?
以她几次对这家伙的了解,他不记仇也就罢了,如今日这般……柔和?实在是古怪得紧!
安珞心中疑惑,目光也就落在杜翎远身上久久未动,却当真是看不出,这人今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了。
而杜翎远还在继续说着。
“……陛下虽是差我找你去靖安司问话,也不过是因为到底北辰三皇子开了口,总归是要做个样子、走个流程,你到靖安司坐上半个时辰,也就可以回——”
他边说着边又转回头去看安珞,却在对上安珞那一双幽幽望来的目光时、不自觉便住了口。
“……安小姐为何这般看我?”
他被这目光盯得有几分不自在,虽然还是坚持着会望向安珞、未避开她的目光,但刻意微昂起来的下巴、却还是将他的不自在暴露。
安珞淡淡打量了他一眼,轻耸了耸肩,松手放下了窗帘。
“无事,既然如此……那我便叨扰靖安司了。”她在车内说道。
……管他是因为什么、这杜翎远才态度大变,至少目前看来,此人应该非敌似友,若真是有什么缘由,也早晚都会显露。
这样想着,安珞也就没在去纠缠此事,只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土浑力的死亡上。
她仔细想了一想,从土浑力昨日的状态来看、即便是那蛊虫真得会有所反噬,按照她的推算,也不该这么快便致死才是,土浑力的死……定然还有其他的隐情!
看来还是得相隔半大检查一下土浑力的尸体、了解一下他真正的死因……
在安珞的思索间,马车也到达了靖安司。
随着杜翎远一同入内后,安珞被带到了一处偏厅稍坐。
因着刚刚在路上,两人就已经交谈过了有关土浑力之事,是以安珞本以为只需自己在这坐上半个时辰,便算此间事了、可以离去。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杜翎远也跟着她一起坐了下来,看着倒像是……丝毫没有要离开、放她独坐的意思。
安珞见状微挑了挑眉:“怎么?是土浑力之事、杜大人对我还有什么未曾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