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苍沉默不语,任由众人揪着他的衣服,担下了众人的质问。
他有错在先,他应当受着。
人们推搡着暮苍,将他带到了主厅后面的空地上。
密密麻麻的木牌映入了暮苍的眼帘,他心中一阵抽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你睁开眼睛看着,你敢说,你没有间接害死他们吗?你敢说你的手上没有沾过他们任何一人的血吗?你说话啊!”
木牌并非整整齐齐地码着,而是如同野草一般杂乱无序。
有的木牌上,甚至没有名姓。
他们的主人,至死都没有留下名字,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牌子,证明他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暮苍清楚地知道,每一块牌子,都代表着一个亡魂,都曾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这些人本来可以拥有平淡但温馨的生活,却因为他的野心,他那所谓的对祁国的仇恨,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都不是什么美谈。
每一个野心家成功的背后,都踏着无数人的尸骨。
他若是赢了,便做人上人。
他若是输了,也将变成尸骨中的一员。
权力的顶峰,哪有那么容易攀登?
上位者风光的背后,是无数平凡人的尸骨与血肉堆积而成。
暮苍冷笑了几声,跪坐在地,崩溃地开始大喊大叫。
泥土从他的指缝中钻出,月白色的衣袍也满是脏污。
看到木牌的这一刻,他长久以来的信奉的东西崩塌了。
他自小便以为,只有握住了权力,才不会被人轻视。
只有站在权力的顶峰,他说什么是对,那便是对。
为此,他不择手段,伤天害理,一步一步地向上爬。
他以为自己将权力握在了手心里,却早已成了权力的奴仆,被权力耍的团团转。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错得彻底。
现在看来,权力除了会让他迷失自己,别无他用。
权势生带不来,死带不走,他又何必苦苦执着于此。
但是,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错误已经铸成,他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临鸢姐姐说的果然没错,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应该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暮苍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抬手擦掉脸上的鼻涕眼泪:
“对不起诸位,我失态了。”
众人讥笑一声: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装腔作势,没得污了逝者的眼睛。”
暮苍苦笑一声,曾几何时,他还是人们口中尊敬的祁国皇子。
可现在,他只是一个人人喊打的祁国叛徒。
这一切,都是他作来的。
“我不奢望你们可以原谅我,我也不配得到你们的原谅,但是我还是要诚挚地向你们道个歉。”
“是我鬼迷心窍,我对你们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如今我有的,只剩下这条命。”
“我早就知道你们的计划,你们想杀了我,与我同归于尽。我不配你们这样做,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溪溪还在人世,她现在过得很好。我想,她也不想看到你们一生活在仇恨中。”
“我这些年存了些钱,就在我来时的那条路上,足够你们过好余生,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
“你们的日子还长,不必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能因为我影响了好好生活的兴致,不值当的。”
“我来这里,就是要结束自己罪孽深重的一生,为我的所作所为赎罪。”
暮苍如同交代遗言一般,与众人推心置腹,说了一大段的话。
事实也的确如此,刚刚在前厅,他在自己的茶里加了点料。
算算时候,也该到了毒发的时间了。
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赎罪,得拿出诚意来才行。
他的诚意,就是他这条命。
他大口大口地向外呕着鲜血,染透了白色的衣服,弓着身子,痛苦地捂着肚子。
众人看向暮苍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些许的动容。
“把他也葬在这儿吧。”徐老大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
他原以为暮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却不曾想到,为了赎罪,暮苍竟死得如此干脆决绝。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但他看向暮苍的神情,隐隐有了一丝敬畏。
…………
冥界。
冥主念念有词:
“到时候了,那小子的魂怎么还没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一颗流星在天边悄然划过,留下了金黄色的尾巴。
“原来如此。”冥主心中了然,“看来那小子是回去了。”
天界。
“报帝君,天界突现祥瑞之兆,霞光千里,经久不散。”
帝君的脸上喜气洋洋,他挥挥手让天兵退下,独自一人,站在无极殿门处。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帝君慈爱地伸出手,道: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