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反悔啊?你昨天可还说过大丈夫一言九鼎呢!”
“你伤得很严重。”
司马煜陈述道。
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但细听之下,可以发现他压抑着的关切。
“伤这么严重,为什么还要过来?”他又问。
她明明可以爽约。
这一百两对她的身份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她为什么要来呢?
他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小屁孩!”
夏九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别多想,我这个人只是有个毛病。说过的事,不论如何,我不惜代价,也一定要做到!”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到?”
司马煜反复呢喃她说过的话,鹰目闪着锐利的光。
“对!所以你别想赖账,赶紧写欠条!”
他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她。
“这欠条对你而言,真的这般重要?”
不行。
他还是看不透她想要做什么。
他就是一个战败国的质子,他身上有什么是她可图的呢?
他也不相信,她真的会为了拿回这一百两,不惜一切代价!
夏九黎被他的话逗笑了。
“这可是你欠我钱的重要凭证,我追债的底气!”
“可我死了呢?”司马煜垂下眼眸,“我要是死了,这欠条也就作废了,你还……嗷!”
他吃痛,捂着脑袋,“你打我做什么?”
“小屁孩!”
夏九黎举起拳头,“我告诉你,你必须好好活着,就因为你欠了我钱,没还钱之前,你这条命必须在!”
“难说。”
司马煜垂头丧气,“如今我连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做不到?那就是没有用尽全力去做了!”
夏九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没有用尽全力,所以做不到!你也不想用尽全力,所以你做不到!”
末了,她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彩云赶忙去扶她。
“那就算了吧,那一百两就当我打水漂了。”
司马煜愣住了。
“你怎么改主意了?”
方才说的“不惜一切代价”呢?
“想开了呗。”夏九黎耸了耸肩,“除了自救,谁也救不了你。你都自暴自弃了,那我再纠缠这一百两,岂不是浪费时间?”
司马煜听了这话,不觉怒气上脑。
“你既是知道,为何还要顶着重伤过来?”
“正是因为我来了,才知道你想用死赖账。没有经历过,谈什么结果?谈什么早知道当初?”
夏九黎说着话,视线落在他身上,充满了温柔。
她并不是咄咄逼人,而是平静而理智。
司马煜触及她的视线,思索着她的每一句话,内心深受触动。
他拿起笔,手臂压着纸,跪在地上开始写欠条。
写好后,他吹了了一口气,让纸上的墨干得快些。
“好了。”
他将欠条递给她,“欠你的钱,我一定归还!但你一定要活着。要是死了,我也只能给你烧纸钱了。”
“再写一份。你一份,我一份,以免你贵人多忘事,有这欠条也能随时提醒你。”
“好。”
司马煜又写了一份。
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给她。
“哈哈,不错!”
夏九黎捏了捏他脸上的婴儿肥,将欠条收好。
“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走了。”
“嗯。慢走。”
司马煜将她送出门,看着她慢慢挪动离去的背影,眸光鬼神难测。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做到……”
“除了自救,谁也救不了你……”
“没有经历过,谈什么结果,谈什么早知道当初……”
他在心中反复咂摸着这三句话。
越想,他心中越发明朗,一扫久日阴霾。
他在晋国不受宠,所以晋国战败后,父皇选了他来当质子。
来到楚国,他在晋国受的委屈翻倍。
遭人打骂受伤,饿肚子吃猪食,那是家常便饭了。
凭什么都是人,身份都是皇子,他就要受这委屈?!
他很不服气!
可是要改变困境谈何容易?他在楚国举目无亲,长久地活着,实在是痴心妄想,与其这么痛苦,不如一了百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以这张欠条发誓——
他要变得强大,欺他辱他者,皆要付出代价!他要活着回晋国,一揽权势!不惜一切代价!
黑夜降临。
夏九黎和彩云,以及长青坐着马车回镇北王府。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着,路上虫鸣声不绝于耳。
路上,彩云眼神时不时地瞟着夏九黎,嘴巴微翕,一副有话要讲却不敢讲的样子。
夏九黎轻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话,在我面前说不出来?”
“我想,你做事极有分寸,应当不用我多说,但细想又觉得不对劲儿。”
“说吧。”
“你如今可是镇北王妃,和晋国质子来往密切,很容易惹祸上身的,你应当是再清楚不过了,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天性使然。”
他的面相,她看不透,所以激起了她强烈的逆反心理,她非要和他接近,探清楚为止不可!
简单来说就是她好奇心太重。
就算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她也无所畏惧!
彩云大为不解。
她的天性难不成是:事不找她,她找事?
“我自有分寸,不必担心。”夏九黎淡淡道。
须臾后,马车停在了镇北王府门口。
彩云将夏九黎背下马车,回倚风阁。
“你可真命大啊!”
门外传来了萧无尘的声音,冷笑中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