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订婚
过了几天，他们开始第二次约会，这次他选择了一个西班牙餐厅。
梦阳和他坐在一张半圆形的桌子上，一个服务生优雅的向他们出示介绍一瓶白葡萄酒，他端起酒杯闻了闻，喝了一小口，仔细品鉴着那瓶酒的果香，终于点了点头。
“ 这家西班牙餐厅的龙虾烩饭太好吃了，你一定会喜欢。” 他拿着面包蘸了一下自己调配的油醋汁塞进嘴里，说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梦阳也学着她的模样喝了一口葡萄酒，吃了一口蘸着油醋汁的面包，橄榄油的香气伴着葡萄酒的果香令人心情格外愉悦，尽管她对品酒一无所知，但她特别喜欢他品鉴葡萄酒的样子，特别是当他不让服务生告诉他然后准确猜出它的产地，让她大开眼界。
他对她说了一个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
“我有失眠症，困扰我很多年了。每晚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自从遇到你，我感觉好多了。”
“为什么会失眠呢？”她问。
“五年前，我在国内上大学那会儿。那个校花抛弃了我，然后······”
梦阳愕然，“然后怎么样？”
“然后，”他突然不说了，目光停滞在远处。
梦阳疑惑的看着他，猜不到他心底的秘密，不知道翻到最后一页，她会不会爱上他，或者相反。
“或许你可以找一个高明的心理医生，没准儿他可以治好你的失眠症。”
他摇摇头，无奈的笑了，“没用，我把整个北京城的心理医生都看遍了，他们都对我的失眠无可奈何。我还是每晚得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所以那天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给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的笑特别有感染力，让人一见难忘。”
没想到他是那么孤独和脆弱，和她一样，坚强的外表只是抵御世界保护自己的一层铠甲。
“你的朋友多吗？”她问。
“你是说客户吗？我的客户和应酬的饭局特别多，这让我不胜其烦，但这是我的工作，帮他们的公司成功上市是我义务。所以最近我往返香港比较多，那天在苏富春拍卖会上遇见了你。”
“除了客户，你没有可以说真心话的朋友吗？”
“在个人感情上，男人和女人不一样，需要保持沉默。我几乎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是一个对自己要求特别高的人。上个礼拜我参加了一次大学同学的聚会，发现自己和他们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依然停留在原地，变得很平庸。有几个还变成了秃头大胖子，虽然挣了些钱，穿一身名牌，但一点儿品味也没有。“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屑，毫无顾忌，或许这正是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原因，能够畅所欲言而不用担心什么。
梦阳看了一眼拥有超模外表的他，时尚的胡须，D&G的外套，精致的手链，优雅的言谈，虽然那张面孔算不上美男子，但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使他看上去更具男性魅力。他是一个幸运儿，老天不仅给了他聪慧的头脑还给了他无敌的外表和迷人的气质。
”人生总是要不断的往上走，我特别享受这个过程。大多数人都喜欢停留在原地，优秀的人永远都是孤独的。”
他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这个词汇，没有丝毫羞涩和顾虑，而她自童年起早已经习惯了，但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哪里优秀，而他的确是一个精英男。
“为孤独干杯！” 她说，至少这一刻，他们温暖着彼此。
“我们去逛画廊吧！世贸酒店顶层的艺术画廊正在办展。”
她欣然答应，他准确的猜到了她喜欢的消遣方式。
当服务员把香气四溢的龙虾烩饭端了上来，梦阳尝了一口，果然被它独特的味道迷住了。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烩饭。”
“那你平时都去哪里吃饭？”
“我最近喜欢自己钻研厨艺。”
“啊！那改天你一定要邀请我品尝一下你的独家料理。”
“不行，你是美食家，我还需要进阶。”
“那我拭目以待，哈哈哈！”他笑了。
等他把服务员盛到他碗里的烩饭吃完，他用白色的西餐布优雅的搽了一下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喝了一口葡萄酒，对她说，
“我觉得一个艺术家要想成就伟大的作品，一定得是在孤独和痛苦中创作出来的。”他一针见血，仿佛故意在提示她。“那是一个极具痛苦的漫长过程。”他神色严肃的补充了一句。
她用勺子舀了一下碗里的龙虾汤汁，没有送入口中，看着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毫无疑问，他是对的，她没想到他对艺术有着非凡的见解和感受，有着不寻常的洞察力和感知力。而他所说的那种深刻的人生境界，离她是那么遥不可及，毕竟她才二十四岁。
他们手牵手去世贸顶层的画廊闲逛，他驻足在一副又一幅画前，梦阳留意到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在每一幅画前沉思，却保持了对每幅艺术作品的尊重与静默，没有随便点评半句。
大概十点左右，他们从画廊出来，去了一家热闹非凡的雪茄吧，舞台上有个迷你乐队，一个菲律宾歌手正在卖力演唱，酒吧下面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他们找了一个离演出台稍微远一些的沙发点了瓶红酒和果盘坐下了。他掏出一只雪茄点上，然后递给了她，
“我不会抽这个。”她说。
“你会抽烟吗？”
她点点头。
“像你平常抽烟一样，只是不吸进肺里，把烟吐出来。”
他给她演示了一下，两个人并肩躺在柔软的沙发椅上。
“我最近迷上了一部电影。”她说。
“什么电影？”
“飞龙巡游记”
“给我讲讲好吗？”
他看着她兴奋的陶醉在电影里的故事里，他被她感染了，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活力，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又给他讲了一个有趣的笑话，讲着讲着她渐渐睡着了，等她从故事中醒来，发现他默默坐在一旁。乐队已经散了，黑压压的酒吧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桌客人。
“我又睡着了。真抱歉！”她尴尬地笑了。
“没关系，我没敢打扰你。走，我送你回家。”
他让司机把车开过来，一直送她到家门口的电梯间，
“我今晚过得很开心，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谢谢你。”他说。
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然后他转过身说了一句，“我很喜欢听你讲给我的故事，明天继续好吗？”
喜欢上一个人需要多久？梦阳在日记里写到。或许是一秒，或许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或许你爱上一个人之后再也无法与另一个人相恋。或许那个人消失之后，你才能知道你爱上过他。
“你一定图谋不轨，在酒里给我下了药。”她语气认真，站在他们即将道别的楼梯口，他憨厚的笑了。当她关上门，认真的想了一下，大概他是那种令人格外放心的男生，才让她酣然入梦。当她站在9楼的窗口，看见他朝自己挥手惜别，不禁对他的包容多了几分同情。
从那天以后，郭小旭每天下班都和梦阳约会。
他带着她去不同的饭馆吃饭，梦阳惊讶地发现北京城里竟然隐藏着那么多不同口味与风格的餐厅，他带着她去遍了每一个出名的餐厅和隐藏在胡同里不知名的小饭馆。梦阳感到既好奇又欣喜，那些餐厅留下了他们许多欢声笑语。他经常给她讲一些白天遇到的名人轶事，那些藏在新闻背后的真实故事，令她大开眼界。他最近忙于一些公司上市，经常往返香港，他不在北京的时候，梦阳白天在工作室画画，晚上就跟着江子枫到一些她的朋友家里做客，探访了几个收藏家的名贵艺术品，古董和红酒窖。有时候梦阳也拉着江子枫去大排档和自己以前的穷画家朋友们一起喝啤酒，在四环的桥底下吃烤串。江子枫私下里答应梦阳，会给她那些怀才不遇的朋友们找些机会，这让她不胜感激。
江子枫果然没有食言，一个月后，她搞了个艺术家联展，让那些永远见不得天日的艺术作品登上了舞台。这次展览举办的很成功，有几个青年艺术家的作品得到了业内的广泛认可和媒体的关注。
有天晚上，梦阳回家的时候，在电台里听到了那个成名歌手的新歌，旅途，这首歌很快席卷了整个北京城，他再次得到世人的关注，由此登上了电视台最火的一档栏目，当上了歌手选秀的评委。很多选手们纷纷演唱着他新作的音乐。他春风得意，看来治好了困扰自己已久的忧郁症。他真了不起！果然是个天才，她想。
梦阳越来越喜欢钻研厨艺。她把郭小旭带她去过的餐厅吃过的美食略加改变做出了不同凡响的美味。他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称她是最有天赋的大厨。他带她去学打网球，她渐渐热爱上了这种新的运动。显然他是一个网球高手，在北京刚刚举办的业余比赛中获得了冠军，她为他感到骄傲。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地很快，不知不觉他们相识三个月了。
有一天晚上，他们坐在意大利餐厅吃饭，梦阳奇怪的发现餐厅里客人只有他们两个人。餐厅中央一个男人穿着燕尾服正在弹钢琴曲，那曲子如此曼妙，让她回想起五岁那年在梅姐姐那儿听到曲子，没错，正是梦中的婚礼。他拿出了一枚钻戒单腿下跪向她求婚，并告诉她周末的时候打算带她正式拜见自己的父母。她眼含热泪，不敢相信这一幕，
“我爱你，嫁给我。”他的眼圈红了。
周末那天，梦阳在家里试穿各种各样的衣服，但没有一件能让她满意。最后她挑选了一件略微保守的蓝色长裙。
郭小旭的父母是大学教授，在梦阳的想象中他们一定非常古板且严厉，可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父母非常友善，尤其是她妈妈，优雅端庄，性格活波开朗。那天晚上他父母还请了几个公检法的朋友和一个知名作家，一个大名鼎鼎的出版社董事长，看来他妈妈的社交圈子很广，非常善于交际。她总是在不停的接电话，一坐下来立刻成为餐桌上所有人的焦点。郭小旭的爸爸性格沉稳，不太爱说话，一直用赞许的眼神望着他妈妈，不时地给她添酒加菜，两个人看起来十分恩爱。
真希望我以后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梦阳想。如果他和郭小旭结婚后，她将会变成他妈妈的样子，而他将会变成他父亲的样子，他们会有几个孩子，相亲相爱，直到白发苍苍。
梦阳给大家讲了一些她的成长趣事，那些惨淡的人生阅历被她描述成了一种有趣的冒险经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虽然她内心有点儿紧张，怕自己表现不好被大家轻视，但她看见郭小旭的爸爸用赞许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他的妈妈在厨房悄悄拉着她的手对她说，我把儿子交给你了，照顾好他。
她通过了他们的考试。尽管她撒了谎，掩藏了自己是个孤儿的命运。事实上这件事连郭小旭本身也不知道。
第二天，他们去婚纱店挑礼服，准备三个月之后结婚。她搬去了他的公寓，那是繁华闹市区附近一处幽静的高档公寓。房子很新，里面非常宽敞，复式结构，开放式的厨房很明亮。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雕塑和油画。她陷进宽大松软的沙发上，他为她端了一杯刚刚榨好的橙汁和一份吞拿鱼三明治，对她说，
“美丽的公主殿下，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吻我。” 她对他说。
他向她俯下身体，他当然不会知道她心中想着的是另外一个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无论他和谁在一起，他心中想的也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爱情的几率只有百万分之一。谁说婚姻需要爱情呢？那些走过婚姻的人们都说婚姻是亲情，他们渐渐会在婚姻中结为同性，慢慢失去男人和女人应有的特征，越来越相似，直到完全变成一个人为止。
梦阳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她想回少女时代的滨海市看看，至于看谁，她也不知道。她找了个借口，告诉她的未婚夫，说她有些事物需要办理。临走之前，她把自己悄悄写了多年的《蔷薇》长篇手稿交给了郭小旭的妈妈，希望她可以帮自己出版。
江子枫把她最新创作的油画作品搬到了悦美术馆，她看着她的作品感到非常困惑。她打破了自己以往的所有风格，变得更加抽象，甚至连一个具象的人物形象也不再有，那是一种新的更加复杂的艺术形式。
“她在寻找一种东西，这种渴望如此强烈。” 江子枫默默的对她刚认识的小男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