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冯凯又去了蓝梦酒吧,路过拉二胡的瞎子时,扔进他面前的盒子里一百元小费,他听见他的琴弦嘎吱停顿了一下,虽然只有几秒,也足以证明他的眼睛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坐在吧台昨晚坐的那个位置上,今天是周一,客人明显没有昨晚那么多,目光搜寻了一下每桌的客人,没有一张认识的面孔。他要了一杯威士忌,坐在那里,看向有可能隐藏摄像头的方向,目光落在酒瓶中间的一只招财猫上。它的眼睛一只是黄色的,另一只是绿色的,不仔细看还真是辨别不出任何差别。他对那只招财猫报以微笑,手拿威士忌向它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他知道那个漂亮女人一定坐在那里,或许正在那里下围棋。
十分钟后,小侏儒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说老板娘叫他进去。他喝完最后一口酒,跟着小侏儒走进了不起眼的杂物间,恭恭敬敬的递给他一根烟,主动让他搜刮兜里的小费。
“你怎么又来啦?这么快就把昨晚的钱输光了吗?”那个女人懒洋洋的声音飘过来,头也没抬。她果然正在下棋,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像一团燃烧的烈焰。昨晚的两个保镖不见了,只有她和小侏儒两个人。
“我和你下一盘怎么样?”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点儿吃惊,
“我小时候跟着爷爷长大,他是个隐藏在民间的下棋高手。我们可以小赌一把。”
“放高利贷的人从来不赌博,这是我的规矩。不过我倒是可以见识一下你的棋艺。”她犀利的目光从他脸上冷冷扫过,示意他坐到棋盘对面。
“你今天来是想干嘛?”她拿出一颗黑色的棋子,想了一下,换了一格。
“我想到美女boss这里找个活儿干,我想你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保镖,而不是泥巴捏的瓷老虎。”他拿出一颗白色的棋子和她摆到相同的位置。
“别忘了在不守规矩上,你成绩优秀。”
“这要分对谁,对你这样慷慨的美女boss,这个规则完全作废。”
咚咚咚,侧面的柜子里传出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昨晚看见的那个黄毛拿着一个黑色的包囊从柜门里“呼哧”钻了出来,让冯凯暗自吃了一惊。原来这个地下钱庄大有乾坤,显然有个密道通道。如果昨晚冒然实施抓捕,他们一定会从这个秘密通道逃出去。黄毛看了冯凯一眼,趴在那个女人耳边说了一阵悄悄话,并把包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不用猜,那一定是大麻和摇头丸之类的。最近缉毒刑警在这一带缴获了很多类似的东西。
“鱿鱼,介绍一下,这个叫李靖,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收留了他呢?他暗自纳闷。其实她看上了他的拳脚功夫,打算等会儿让榔哥亲自过目。
鱿鱼朝冯凯咧嘴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脸上徒增了几分孩子气。
“爱丽姐,榔哥快到了,他正在路上。昨晚在海潮夜总会的电梯里,榔哥亲自干掉了他们三个人。”鱿鱼压低了声音对女人说,冯凯还是听到了。昨晚海潮夜总会发生了一场血案,有三个年轻人在电梯间被人捅了。
“嗯!把榔哥的古巴雪茄拿出来,再给他泡杯普洱茶。”她吩咐道。
两人又把注意力拉回到了棋盘上,开始紧张的厮杀对弈。冯凯从五岁那年开始学下棋,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比赛中一直无人能够击败他,可是今天他显然碰到了一个隐藏在民间的高手。他不得不集中全部注意力来对付她,而对面的女人依然不动声色,沉默而冷静。
“哈哈哈!宝贝儿,我回来啦!快想死我啦!” 一个男人豪爽的笑声打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轮难分难解的厮杀,他穿着一件暗色的印花上衣,戴着一个墨镜,梳着油光的平头,很有道上大哥的派头。身后跟着十几个保镖,他命令他们都在门外等着,其中一个被冯凯教训过的铁塔还乌青着眼眶。女人即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像小女孩儿似的朝那个叫榔哥的男人怀里扑去。他一把抱住她,把她举起来,
“快让我看看,今天想我了没有?”然后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两人走向老板桌后面的椅子前。
榔哥看样子大概三十几岁,强壮魁梧,脸上流露着北方汉子的粗旷特征,浓黑的眉毛之下,那双眼睛虽然满怀笑意,却阴沉得像望不到底的沼泽,似乎只要轻轻踩上一脚就立刻无葬身之地。冯凯发现鱿鱼给他点雪茄的手在不住的打哆嗦,爱丽则风情万种得坐在他的大腿上,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他一只手揽着她的纤腰,一只手拿着雪茄,大口吸了一下,顿感神清气爽,快活得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嗨!怎么我这几天不在?你就光明正大找了条小狼狗?”说完把雪茄叼在嘴里,在她脸上拧了一下。
“他是南水别墅区的保安队长,因为不听话下岗了。赌博借了一屁股债,想来咱们这儿混口饭吃。你看他怎么样?或者直接把他丢到海里喂鲨鱼。”
榔哥脸色一沉,“小子,你可要知道这里的水深水浅。鱿鱼,带他去西场的夜店吧!那儿需要人手。”
“这步棋下地好高明啊!” 等他们走后,榔哥坐在刚才冯凯坐的那个位置上,研究他的棋盘,并走完了冯凯留下的最后一步棋。
爱丽刚好和他打了个平手。
榔哥忽然问爱丽,“亲爱的,我们明天出去旅行吧!”
鱿鱼领着冯凯穿过密密麻麻的红射线走廊,来到震耳欲聋的西场夜店,那里挤满了似乎从不需要睡觉的年轻人。一个刺青花臂的DJ正在如痴如醉的打碟,台上台下挤满了疯狂摇摆的少男少女。其中一些看起来明显磕了药丸。
鱿鱼招呼两个穿黑衣服的男子,告诉他们榔哥让这个新来的人到这里看场。其中一个看起来像头目的家伙让冯凯明天晚上九点到地下二层的办公室报道。
“鱿鱼,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来,我请你喝一杯。” 冯凯要了一整瓶洋酒,找了一个稍微安静点儿的地方坐了下来。一个性格活波的女服务生走过来给他们倒酒。
冯凯很快了解了鱿鱼的身世。他家里有一个瞎眼的老妈和一个残疾妹妹,住在一个只有十几个平方的拆迁房里,也是最近才到地下钱庄当小弟。当鱿鱼醉意朦胧的时候,冯凯从他嘴里打探到他前段时间在鬼马坡做掉了一个人。正在这紧要关头,他的手机响了,是弟弟冯哲雨从美国打来的长途电话,他看了一眼醉醺醺的鱿鱼去了洗手间,那个小妹给鱿鱼倒了一杯苏打水,当他和弟弟通完电话,女服务生不见了,冯凯的视线扫遍了整个大厅也没看见她的身影。刚刚还好端端的鱿鱼此刻趴在桌子上不再说话,任他怎么摇晃也醒不过来,他面前的那杯苏打水还剩下一半。冯凯不得已只好叫来刚才见过的看场兄弟,吩咐他照顾好他,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九点钟,当冯凯走到西场夜店地下二层的保安室报道时听说鱿鱼掉到郊外的湖里淹死了。这才知道原来今天下午张队长打电话告诉他的那起郊外坠湖事件的殉难者王晓强就是鱿鱼。没想到线索这么轻易就断了。他思考着十八岁的鱿鱼很可能只是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真凶一定还藏在幕后。冯凯感到这起案件远比想象中复杂,非常棘手。他下定决心要把这起案件查到水落石出。
那晚,刑警队们突击搜查了蓝梦地下钱庄,缴获了一批大麻和非法毒品。但遗憾的是并没有抓捕到那个叫榔哥和爱丽的女人,他们像空气一样蒸发了。
昨晚给他和鱿鱼倒酒的女服务员再也没找到,没有人知道那个女孩儿任何背景和真实的名字。事实上她长什么样子,即使冯凯走在大街上也很难辨认出来,那是一张看了一眼就再也想不起来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