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沈令娟突然嗷的一声双手捂着脸哭起来，听得人别提多可怜了。
当初下乡，沈令娟和沈红梅的待遇天差地别。
沈红梅被调到了豫城，和陶明辉结了婚，而沈令娟调到了北省下面的一个村子，嫁的也是农民。
几十年过去，生活的苦已然磨灭了沈令娟当初的心志。
现在的她，满头粗糙如稻草般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干瘦黑黄，一双手也是手指节粗大难看，手指缝里永远有黑泥，身上的衣服洗得泛白还沾有泥点，脚上的布鞋也有些脱线了。
可见她的生活确实艰苦得很。
“妈……”崔音华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妈，我知道家里不容易。但是，我还是不会跟你回去……”
沈令娟双手胡乱抹了抹眼睛，红着眼睛看她：“崔音华，你想好了！要是你不跟我回去，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你也别再回来。”
“妈……”崔音华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令娟。
周君惠赶紧劝道：“小妹，哪里到这么严重的程度？音华高考出息了，那受益的不还是你们家吗？你怎地如此想不开呢？”
沈令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崔音华。
崔音华看着沈令娟那模样，内心痛苦得很：“妈，非得这样吗？”
“对。”沈令娟平静地道。
没了之前的那份歇斯底里，却反倒更让人觉得难受。
许妙妙也跟着劝道：“小姑，音华表姐成绩很好，今年有很大的可能考上大学。大学都有国家补贴，出来就是大学生，找工作也容易，您就再给表姐一次机会吧！”
沈令娟看了看许妙妙，但还是摇摇头，看向崔音华：“你选吧，是跟我回家，还是留在这里？”
崔音华知道沈令娟是认真的，她嘴动了动，最后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妈……”
沈令娟平静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看向周君惠，“大嫂，今天打扰你了，我就先回去了。”
“什么？”看着沈令娟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周君惠赶紧追上去，“小妹，你今天刚下火车，何必走得如此急？你不得见见你大哥，还有爸妈和大妹吗？”
“是啊小姑，你好歹在家休息休息再走啊！这路上多累啊！”许妙妙也劝道。
在院子里坐着的冯浪和陶静婉见一群人闹哄哄地出来，顿时也一脸懵地站起来。
陶静婉道：“小姨，你这是要走了？这不是才刚到吗？再玩几天吧！”
“妈，你休息休息吧，我可以出去！”崔音华道。
面对众人的劝说，沈令娟态度坚定得很。
她摇摇头：“大嫂，妙妙还有婉儿，谢谢你们了。这路上时间太长了，我就不多留了。你们留步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见沈令娟执意要走，周君惠道：“那你等等，我让阿镇送你去火车站。你来这么半天，水也没喝，东西也没吃，火车上哪能和家里比呢？歇一口再走吧？”
“不了，这等来等去的，大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惊动一家子人，又是很多麻烦事。你们别送了，我认得路。”说着，沈令娟就打算离开。
“小姑……”听到许妙妙叫她，沈令娟停下来。
许妙妙往沈令娟手里塞了几卷大团结：“小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拒绝。”
“这怎么行？”沈令娟脸色一变，赶紧往回推，“我一个长辈怎么能收你的钱？你赶紧收回去！”
周君惠按住沈令娟的手劝道：“小妹，这是我的意思。你不收妙妙的钱，那我给的你总得收吧？你大哥要是知道你来了，我却没把你留下好好照顾，指不定怎么怪我呢！你回去用钱的地方多，就拿着吧，这个时候也别讲究什么面子了！”
听着周君惠的话，沈令娟低下头，眨了好久的眼睛，这才抬起头来，笑着点点头：“好，我收下，大嫂，妙妙，谢谢你们！”
周君惠叹道：“一家人讲什么谢谢。你回去小心些，路上也不太平。”
“哎。”沈令娟收起钱，许妙妙提醒道，“小姑，现在国家支持农民包地种植，也支持个体户经济。如果你们没有好的想法，可以先小范围的种些水果卖卖看。水果是稀罕物，价格贵，但是城市里还是会有人买的。你们可以去镇上或者县城里摆摊试试。”
“好妙妙，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建议，我回去会和你姑父商量的。”
看着沈令娟走远，崔音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周君惠抱住崔音华，拍拍她的背安慰道：“音华没事的。你妈那儿，我会和你舅舅再劝劝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了，现在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没事的。”
沈令娟过来的事，沈国望和沈耀晚上的时候都知道了。
沈国望是周君惠跟他说的。毕竟沈令娟竟然和崔音华断绝母女关系，这可不是小事。
沈耀则是听陶静婉和冯浪说的，气得饭都吃不下。
沈红梅一听沈令娟来过，顿时道：“我和小娟一个意思，大学有什么好考的？浪费几年时间不说，年纪也拖大了。大学毕业出来又能如何，还不得嫁人？照我说啊，阿浪，你也别考什么大学了，赶紧和我们家婉儿结婚。两个人去厂里工作，一个月加起来也几十块呢，这不少钱了，不比念大学香？”
“你给我闭嘴！”沈耀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沈红梅，“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小娟就是被你带坏的，天天就知道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不晓得与时俱进，你迟早得被社会淘汰！”
沈红梅还不服气：“我有什么好怕的？我都活半辈子人了，被社会淘汰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不还有儿子孙子吗？他们会养我的！”
“你……”沈耀气得胸口疼，再也不想跟沈红梅废话，“你要是不想好好吃饭，以后就滚回你房间，别在饭桌上倒人胃口！”
“回去就回去，正好我也吃饱了。”沈红梅丝毫不在意沈耀的态度，对着陶卓拍拍手，“小卓乖，到奶奶这里来！”
然后就抱着小卓，祖孙俩高高兴兴地去玩了。
这一幕看得沈耀都不忍直视。
他点点陶文正和宋媛媛：“你们俩得立起来，有自己的想法！你们妈不是个靠谱的，这么惯孩子，小卓以后就废了！”
陶文正垂下头：“外公，对不起，让您操心了！”
“哎……这不算什么，我们做长辈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你们好？”说着，沈耀看向冯浪和陶静婉，“你们俩也别把你们妈的话听进去，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现在是新时代，必须得跟上国家和时代的步伐。否则，后悔的还是你们呢！我和你们外婆还有几年好活？可护不了你们一辈子！”
说着，他摇摇头，端起碗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