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空荡。
祁念笑孤身跪在佛龛前。
“寒姑娘将灌下去的药都呕了出来,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血也止不住……”连拾小声说着,远远望着祁念笑的背影,心神不安。
枫芒听闻,神色亦凝重。她吩咐连拾再回灵枢堂,若有转机立刻来报。
在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枫芒才迈了进去。
她轻手轻脚地行至祁念笑身侧,怕他瞧出端倪,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静如常。
“还没消息,再等等罢……”枫芒一边禀告,一边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不敢大意。
“嗯……”祁念笑似是从喉间挤出了一声应答。
枫芒自知他此刻需要独处,于是屏声退立一旁。
不多时,便听得他迷惘长叹。
“是不是,我造的孽太多了。”
他无力地跪坐在蒲垫上,颓然喃喃道。
“是不是我从前,犯下了太多血债,所以上天要罚我,神要惩戒我……”
“可明明……明明是我造的孽,若降报应,且尽管报应到我头上来……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遭受这些……她不该遭受这些……”
他抬头,望着满殿佛像,颤抖着合十双手,喉咙沙哑得厉害。
“神佛有眼,我以性命起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我一人所犯,所有天谴,我来承担。她受我蒙蔽与我为伍,她的双手干干净净……”
金佛面容慈悲,俯瞰他,像是在无声地审判他。
“我保证,今后离她远远的,我一定离她远远的……绝不给她招致灾祸,绝不再,将她牵连进浑水漩涡……”
“只求上苍,佑她平安无事,佑她长命百岁……”
“愿以我岁岁抱恙不得其所,愿以我永堕地狱不入轮回,换她生生世世安稳多福……”
天神啊。
我祈求您,把我的寿命都给她,把我的全部都给她。
天神啊。
我祈求您保佑她,什么代价我都认,恨不得以自戕换命。
她不能有事。
她不能有事。
她不能……
佛堂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祁大人——”
连拾跌跌撞撞闯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寒姑娘——寒姑娘她——”
祁念笑脊背绷紧,手指紧紧抓着袖口,深眸里泛着血色。
“怕是不行了——”连拾如鲠在喉。
……
灵枢堂内,此刻已然乱作一团。
丹溪额头直冒汗。方才祁寒的呼吸和脉搏愈发微弱,他急忙施针挽救,却无济于事。他看着床上的人面色青紫,渐渐没了气息。
一旁的欢儿早已哭晕过去。
满室悲怆。
“让人煎的药还没好?都别添乱了,起开别挡着,我去外头看看!”丹溪推开手忙脚乱的伙计,急躁道。
忽然间,屋门大开,丹溪闻声望过去。
男人墨发散乱,颓废狼狈,衣衫沾染了斑驳的血迹,面色苍白得可怖。
他一步步走来,死死盯着床榻上的她,双眸通红得仿佛能泣出血。周身散发着浓重煞气,此刻的祁念笑宛若地狱阎罗,阴鸷且骇人。
踉跄跪倒在床前,他颤抖着,探手抚上祁寒的脸颊。她好冷,冷得像腊月里的寒冰。
脑中嗡鸣不断,祁念笑僵硬地揽住她肩头,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她一贯畏寒,他不忍她这样冷,只想用自己的身躯带给她温暖。
她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她睡得好沉。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像从前那样拥着她,埋首在她颈肩,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低声哭嚎着,眼泪打湿了她的衣领。
疼。
好疼。
心脏疼,骨头疼,浑身都疼。
我好疼啊,刀子绞似的,疼死了。
寒寒,你能不能抱抱我啊,你抱着我,便不痛了……
他抬起肿胀的眼眸,忽就笑了。
手掌抚摸着她的乌发,爱怜依旧。
“寒寒,别怕,”他扯唇,用最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我很快就来陪你。”
就快来陪你了。
一个轻吻落在她眉心。
“啪嗒”,两颗珠子大的泪水接连砸在了她的眼睫。
呼吸渐渐粗重,祁念笑原本死寂的眸光里,喷薄出疯狂与绝望的烈焰。暴郁的杀气在他胸腔内不断叫嚣。
下一瞬,他起身冲出了灵枢堂。
街上冷风戚戚,祁念笑脚下有些发虚。他闭了闭眼,缓缓拔出腰间佩剑。
再睁眼时,凤眸充血,闪着猩红的寒芒,其中阴戾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主上!”枫芒显然猜测到他要做什么。“不能冲动——”
祁念笑置若罔闻。
他的神色几近疯魔,像是做好了毁天灭地的打算,提剑便不知向哪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