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他紧握着,摩挲轻揉,被他的炽热温度所包裹。
不知为何,祁寒并未觉得有别扭或抵触。
就仿佛,这个亲昵的动作于他二人,再正常不过。
她没有抽离出来,只是任由他恳切地剖白内心,随后淡淡道。
“祁大人这是要同我坦诚布公?”
“是,”祁念笑毫不退避,迎上她冷冽的审视,“坦承布公。”
“那么,从哪里开始说起?”祁寒深吸一口气,嘴角讥讽地上牵,“是从过去开始,一件件坦白,还是从现在往回追溯?”
望着她那双清澈得能看穿任何诡计的眼瞳,祁念笑没来由得心一慌。
他斟酌了几瞬,最终决定从眼前往过去诉说。
“最近的事,扎散和桑戈——”
“这个不必讲,我猜得到,”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平静,“祁念笑,我是这世上唯一懂你之人。你为何不敢笃定……我知晓你的一切呢?”
聪颖如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就是因为她什么都知道。
才分外痛苦,分外煎熬。
“说说我们相识之前吧,”祁寒凝定着他,面无表情,眼神却渐渐变得深不可测,“你的过往,还有什么是你苦苦隐瞒,不曾,也不敢告诉我的?”
祁念笑犹豫了半晌。
“倒是有件事,不曾与你讲起,”他苦笑着,收紧了手,“很多年前,那是我从漠北归来的第一年,刚担任右卫指挥使的时候,”
“当时也恰逢枢密院奉命防汛治水,我被派遣带领右卫修筑河堤,却没有获得任何增援,人手不足,固堤用的沙石不仅劣质,且短缺紧俏,”
“那是国师故意派我去的,整件事,就是个阴谋,”
“你见过最不露声色的‘杀人’吗?将不可能完成的差事委派给我,等着看我笑话,然后以此为由降罪……待我不堪重负之时,便是他落井下石之际,”
“我没想就此认输。我好不容易从阿尔泰山捡回一条命,不该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于是我吩咐手下弩兵去开凿山石,想着动用一切力量,尝试一切可能,也定要把这个河堤修筑好,”
“意外还是发生了,我派去凿山的弩兵不幸遭遇山崩,所幸只受了轻伤,修养几日便好,”
“可国师为了陷害我,竟买通了右卫的人,在一个夜晚将那弩兵杀害,”
“最后栽赃到我头上,说是因为我私自调遣了这名弩兵,才导致他遭遇山崩重伤而死——”
祁寒躁郁地打断他,“我想听你坦白的,不是这件事。”
祁念笑愣住了。
“有个秘密,藏在我心底很久了,”祁寒抬起眼帘,满眼的红血丝,眼神却清明透亮,无畏无惧。
“捕捉到了丝缕破绽,于是猜忌的种子早早埋下,一点一点,生根,发芽,抽枝,散叶……可那时的我,被爱蒙蔽了双眼,选择做个瞎子、傻子,不去怀疑,不愿拨开乱叶看破那真相……”
“但是祁念笑,那根刺一直都在,尤其是近来,疯了似地扎着我的血肉,折磨得我不得安生,”她闭了闭眼,长睫颤动。
“既然今日‘坦诚布公’,倒不如把话说开。我来问,你来答。”
她一字一顿,终是问出了她心底最惧怕听到答案的谜团。
“阿尔泰山战役的原貌,并非世人所信那般,也并非你先前给我描述的那样。只有你知道隐情,只有你知道真相——是也不是?”
祁念笑浑身倏然发僵。
“……是。”他机械般地蠕动双唇。
祁寒盯着他,眼眶愈发热了。
眼底水雾迷漫,阻挡了她望向他的视线。
她却仍死死地盯着面前之人。
“那天你独自出发,本该督运粮草,却没有走上罔山路,因为,你知道北境军一定会覆灭,而自己不需要去镇海关了。你半途折返,悄悄回到了元军驻地——是也不是?”
他呆呆地垂首,空落落的目光投在双手上。
“……是。”
泪水夺眶而出,祁寒面色苍白如纸。
她瞪大了酸涩的眼,用那颤抖的嗓音艰难发问:“带领敌军杀入北境军驻地,一刀砍下岱钦头颅的……是道戈辛吗?”
“……”
“通敌叛变,害死十万人命的,是道戈辛吗?”
“……”
“我问你话呢!”她的诘问撕心裂肺,“……是道戈辛吗?”
隔了很久,他才再次缓缓作答,声音愈发低沉喑哑。
短短两个字,却如同打开了尘封千年未启的密室,厚重的烟尘瞬间飞扬弥散,仿佛有鬼魅的黑影释放出来,压抑得可怕。
“不是。”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