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扎散那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桑戈的怨恨简直到达了顶峰。
某天,中书省收到无数封弹劾信,皆指责他扎散在未经核实的机要文件上胡乱盖章,导致重要的公文漏洞百出,将中央政务搞得一塌糊涂,不配身居此高位。
平白无故便遭受这飞来横祸,尤其是,当扎散发现自己的私章不翼而飞后,他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桑戈。
扎散来了枢密院,成天游手好闲,就没怎么办过公,至于那些公文,他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往上头盖章?定是桑戈找人偷走了他的印章,然后栽赃嫁祸给他的!
歹毒的桑戈,不要脸的桑戈,不但死不承认这事儿是他做的,竟然还敢在国师面前落井下石,煽风又点火,倒了好多油,就等着看他笑话!
事已至此,扎散的耐心早就耗尽了。
他先前只以为,桑戈不过是与他竞争罢了,总归是为了钱财利益。
可现在看来,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他二人一同为国师做事,国师的手段有多么让人闻风丧胆,他们再清楚不过!国师前段时间大张旗鼓,让扎散一介文官任职枢密院,本就为人诟病,引得非议纷纷——现在闹出这些重大差错,又给朝臣百官添了桩弹劾国师党的理由——相当于搬起扎散的脚、踩在了老虎尾巴上。
行啊,既然你桑戈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扎散暗中雇佣了杀手,预备杀掉桑戈,就在运送旃檀瑞像的前一夜。
旃檀瑞像,是用旃檀香木雕刻的释迦牟尼佛像,千年前从天竺传入龟兹,后经辗转流传于中原。近十年来,至元圣汗分外崇佛,曾亲迎此佛像入京,供奉于太液池琼华岛的仁智殿内。
距今年的祭祀典礼还有两月余,而圣汗早在半年前便颁过指令,这座旃檀瑞像需得在祭典前,迎至大都城西的大圣寿万安寺后殿供奉。
负责这件事的官员,便是桑戈。
迎佛像的前一天,桑戈整日都会忙里忙外,要筹备交接仪式和运输之途的安全,顾不上处理别的。
而当天夜里,他是一定要值守在大圣寿万安寺,由住持亲授了经文,然后再独自斋戒的。
佛寺清静,兹事庄重,仅有这一夜,桑戈的护卫们才不会一直跟随他身边——扎散早买通了桑戈的手下,知道那些护卫最多只能守在寺院外——桑戈即将一个人待在寺里。
这就给了杀手可乘之机。
此刻,扎散坐在自己华丽的马车上,从府邸出来,正打算前往凤池坊的斜街,那边尽是酒肆花巷,市集颇多,到了夜里也依旧喧阗热闹,他今晚可得纵意庆祝一番。
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马车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似是被人从外逼停。
“大、大人,有人,有人……拦车……”隔着帘子,他听见自己的仆从颤悠悠道。
“是谁?!”桑戈坐在车厢内,紧张地冒汗。
拦路者慢悠悠开口:“我们已在大圣寿万安寺除掉了桑戈,特来禀报给大人您,讨要些赏钱。”
原来是自己雇的杀手啊……扎散舒了口气。
桑戈死了?就这么死了?这么容易?
他不由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突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不是约定了时间,子时三刻再动手?”扎散越想越不对,寒毛直竖,“这才不到子时一刻,你们怎么提前下手了?”
外面一阵沉默。
“还有,你管我要什么赏钱?定好的百两黄金,已经预支给你们了,还想要什么?!”扎散愈发心慌。
刀剑的声音传来,马车一阵震颤,驾车的仆从惨叫一声,没了声响。
车帘被骤然掀开,扎散还未看清闯进的人是谁,便被什么钝器当头一击,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粗麻绳捆成了粽子,剧痛的头上还罩着个黑布袋。
他仍在自己的马车里,马车却不知往哪里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