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使可算是来了,”刑部尚书见他迈进刑堂,也没起身,慢吞吞开口道。
“令妹给太子妃送药,随后太子妃便开始腹痛。此事国师格外重视,特命刑部仔细审问——这消息,昨日便递到枢密院了——副使倒也真不着急,愣是拖到这么晚,才肯赏脸过来?”
“我没有做任何手脚,”
一天一夜没合眼、没喝水,祁寒虚弱得双唇发白,态度却仍坚定:“太子妃娘娘先前的诊疗,并非由我负责,我昨日,只是被派去给她请平安脉,药汤也不是我煎的——凭什么怀疑我?”
刑部尚书像是根本没听她的辩白。
他看着祁念笑,幸灾乐祸道。
“怪我记性不好,副使这两日,也摊上麻烦了……?”
“本官来尚书这里,是为了李庭谋逆一案,”祁念笑眼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枢密院需避嫌,后续还得交由刑部侦办。相关的证据,证人证词,本官已亲自带过来,预备移交了。且劳尚书多费心。”
祁寒登时浑身发抖,苍白的面上腾起惊惧的神色。
李庭?谋逆?他在说什么!
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却见祁念笑一刻也没多停留,冷漠地拂袖转身,直朝外头走去。
全然当她不存在一般。
“副使这就走了?不管令妹了?”
刑部尚书撑着桌案,脖子微微前倾,也有些出乎意料:“要真让我们查到证据,佐证祁家姑娘给太子妃的药膳里,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是要重判的——你不管,她还真脱不了身。”
祁念笑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尚书该怎么查办,就怎么查办。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都与我无关。”
眼角眉梢尽是冷峭,他甫开口,话语阴寒如霜雪,不带一丝温度。
此刻的他,陌生得可怕。
“……长兄?”祁寒怔怔抬眸,难以相信这会是他能说出口的。
那是她的佑之啊……
怎会说出这种话?
见他不理人,她瞪圆了雾茫茫的双眼,再次微微启唇,呢喃低唤:“长兄……”
凤眸旋即轻垂,没再看她一眼。
只听祁念笑冷漠道:“尚书,本官有必要事先声明,此女仅是家父收养的义女,更没资格入我族谱。不论她犯了什么事,都与我,与祁家,没有关联,连坐不得。”
话中之话昭然若揭——她犯什么事,我不在乎,但你别想牵连到我。
这跟计划好的不一样啊!尚书顿觉讶异,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道:“那要是她——”
“她就算死了,也不干我事。”祁念笑冷冷地打断他。
此话既出,就如一把剔骨刀,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突然袭来,狠狠剜向祁寒。
她霎时失神,呆愣着,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
刑部诏狱位于地下,阴冷瘆人,充斥着霉味、土腥味,还有腐臭的气味。
这是她被关押进来的第二夜。
又冷又疲惫,又饥又渴,精神濒临崩溃,身子骨也撑不住了。
然而相较于身体上受的折磨,真正令她黯然销魂的,是心因。
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短短两天内,她的佑之经历了什么。
她好不容易盼到他来,好不容易见这一面,她天真地以为,他是来救她于水深火热。
却盼来了他的置身事外,盼来了他的漠然观望。
——她就算死了,也不干我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冷笑如冰。
就仿佛,他们先前的深情,都是一场梦。
镜中花,水中月。
手里紧紧攥着碧海青天,祁寒蜷缩着单薄的身体,泣不成声。纵使没了力气,泪水却仍不断涌出,止也止不住。
意识最朦胧之际,祁寒隐约听到牢狱门口有嘈杂的吵嚷声,且越来越近。
她听到,刑部尚书焦急却卑微地喊着:“您不能擅自闯进来!此女的罪责,刑部还未稽查清楚呢,下官也得秉公办事啊!您要带人走,我们不好跟上头交代,您别这样——”
是谁来了?
是谁闯进了监牢?
是谁要带她走?
心中在那一瞬间升起了某种期盼。
强烈的,能抵消一切伤痛的,期盼。
便是忍着头晕与目眩,祁寒挣扎着坐起身。她努力睁开双眼,循着光亮的方向看去……
“本公主和你说了多少遍!我母妃腹痛的缘由已经查明了,那就是膳食相克,根本和祁寒没一点儿关系!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抓到这种鬼地方来虐待,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现在,要是不立马给本公主放了她,等皇爷爷身体恢复了,我就在他面前狠狠告你们的状!”
霁宁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劈头盖脸一顿骂。
刑部尚书自然不敢对公主不敬,但他更不敢承担放人的后果。
“殿下,您别为难小人,我们也是听命于国师——”
“把门打开!”霁宁扬起手里的马鞭,“啪”一声抽向一旁的铁栏杆,“你主子要是管你追责,你就实话实说,是本公主要接她走的!”
刑部尚书欲哭无泪,哆哆嗦嗦的打开了监牢的门锁。
霁宁也顾不上嫌弃这里脏浊,连忙冲上前,蹲下来扶住祁寒的双臂。
牢狱阴冷潮湿,祁寒的身子也冰得吓人。
霁宁一惊,赶紧环抱住她,想将自己的体温过给祁寒。
“祁寒,祁寒,你怎么了,”她胡乱地抹着祁寒脸上的泪痕,心慌道:“怎么可怜成这样了……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你先跟我出来,我带你回家……”
祁寒望着眼前的小公主,喉咙堵得厉害,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她依偎在霁宁怀里,忽然很想就这样抱着她大哭一场。
“殿下……”她的嗓子疼痛干哑,“我真的没有害太子妃……”
“我知道,祁寒,我都知道,”霁宁扶着她站起身,“有人故意找你的茬,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走,我们快出去吧——”
就在这时,诏狱外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公主亲兵连忙抽出刀剑,转身对向来人。
“霁宁公主,”国师缓步下着台阶,幽幽道:“你不该插手别人的事。”
“祁寒不是别人,她是我的朋友,”霁宁强硬道:“我母妃并无大碍,只是碰巧食物相克。本公主绝不允许,有谁敢用这么低劣的手段,伤害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