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烟柳楼。
祁寒目瞪口呆,望了望那扇被踹得扭曲变形的门,心中一惊。
“佑……佑之?”祁寒支支吾吾道,“你今日……怎么没……”
她心虚不已,刚想要站起来,却不知是因为跪坐太久,双腿发麻,还是因为起身猛了,眼前一黑,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直往旁侧栽倒去。
祁念笑赶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扶稳她身子。
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气,看着她酡红的脸颊,不由得怒意更深。
“他们让你喝了多少?”他几乎要将牙齿磨碎。
桌案对面,知鸢换上平日淡然的微笑,欲解释道:“祁大人,今日之事,其实——”
“闭嘴!”祁念笑怒喝一声,甩去利刃似的眼风。
“喂……你怎么能凶知鸢,你凶什么凶啊……”祁寒蹙眉,牵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巴巴地望着他。
被她这么一呛,他瞪着凤眸,终是噤了声,憋闷地别过脸去。
“我真的没喝多少……就是很久很久都没见知鸢了……且今日亦有求于她……”
她揉了揉晕眩的脑壳,努力向他解释着,可醉意上头,口中便有些囫囵不清。
方才饮下的酒液,渐渐地,后劲儿开始显露。
祁寒觉得晕乎乎的,脚下更是飘飘然而站不稳。
祁念笑现在的心情差极了。
他紧绷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只伸臂过来,将她捞进自己怀里,动作蛮横霸道,力度却温柔。
前额不轻不重地磕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祁寒迷蒙着眼,嘤咛一声,像只小猫。
“回家。”祁念笑沉着脸,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正欲转身离去。
她忽然“唔”了一声,下意识瞟向桌上的木匣。
顺着她的眼神,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一盒银光闪闪的首饰。
恼恨之火倏然被挑起。
祁念笑的脸色越发阴冷。
“别以为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
他死死盯着逐世,愤怒得连声音都在发抖:“收起你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离她远些!”
逐世仅仅轻笑了一瞬,依旧镇定自若地自斟自酌着。
连眼都未曾抬一下。
无疑,这个挑衅般的举动,更是在祁念笑心中激得怒涛决堤。
但他只是略一垂首,看了眼怀中杏眸半阖的祁寒,冷静了心绪,亦放松了紧捏着的拳。
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
祁念笑抱着祁寒扬长而去。
“公子,不能再停留此地了,您须得尽快换个藏身之所,”知鸢慌忙站起身,“祁念笑知道您的身份,不就等同于枢密院也知晓了?您快撤离——”
然而逐世一动不动,兀自端起酒杯,灌酒入喉。
“他不会说出去。”
语声平静,淡厌得仿佛不关他的事。
知鸢皱眉,不假思索便反问道:“为何不会?他与我们立场相悖!”
“因为,养寇自重。”逐世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所谓养寇自重,是指留着敌对势力,与己方阵营里对自己不利的上层相互牵制,从而保全自己。
只要有“前朝末帝”这个“外患”在,元廷内斗的各种矛头,就永远不会给予枢密副使以致命的打击。国师一党即便再想对祁念笑不利,也得掂量清楚后果。
逐世眉目冷峻,把玩着手中酒杯,将它放在了酒壶和另一只杯子的对角处。
“有些鼎立而成的平衡,最好不要打破,他很清楚这一点。”
知鸢闻言,微眯起眼眸,细细琢磨起来。
又听得逐世再次开口,更加沉静道:“而且,他更不会弃寒姑娘的安危于不顾。”
说完这话,逐世心中隐隐有些愧疚。
他从未想过拿祁寒来牵制祁念笑——他根本不想——但却又不得不承认,祁念笑为了保护祁寒,间接地,也定然会做出对逐世一党有利的举动。
他叹了口气,哑声道:“寒姑娘与我们私交甚密,他祁念笑不仅不会对我们下手,还得替我们遮掩着消息。”
知鸢抱臂徐步,忽而扶额叹道,“此人早年手段阴险,城府深沉……他当真会是寒姑娘的良人吗……”
“会。”逐世抬起头,坚定地说:“我能看出,那人几乎是在拿命来爱护她,那便够了。况且,我相信她的选择,不会错的。”
望着知鸢仍有些复杂的表情,逐世苦笑一声,再次道。
“信或不信,我都是真心希望她能与心上人白首偕老,也是真心想要力促良缘。”
修长的手指搭在盒盖上,逐世默了默,眼神微黯,将那装有昂贵头面的木匣合拢严实。
“明日派人送到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