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笑沐浴过后,揽裹着一件月白轻衫走了出来,一边慵懒地擦着头发,一边坐在了床榻上。
这还是祁寒第一次见他披散下来头发。
墨绢一样的乌发垂如丝绦,衬着冠玉般的面庞,愈加显得他清逸隽美。
“我、我帮你擦。”为了掩盖自己的胡思乱想,祁寒连忙跪坐起身,不由分说就从他手里抽出布巾。
擦着擦着,她的五感却又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看的一个人?
狭长的瑞凤眸微垂着,长睫纤浓,更添柔美;而那两弯眉却线条硬朗,鼻梁端秀英气,鼻背挺直如山,中和了独有的清秀气;他的面上还挂着水珠,好似巫山池中出水的仙子……
蓦地,祁念笑抬起眼帘,星眸璀璨,若流波之将澜。
四目相接。
像是在空气中纵了一把火,一切都被灼烧得炙热起来。
“做什么?”他望着她,轻轻开口,似是带着埋怨的口吻,眸光却充满了宠溺的笑意。
待祁寒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已将他仰面推倒在了锦衾间。
倾身伏上去,她的青丝洒落在他胸膛,莹莹烛火下,鲜润的朱唇越靠他越近……
却是被他一把撑住了两臂,阻止了动作。
祁念笑躺在她身下,闭目片刻,呼吸凌乱微窒,神色也早没了从容与镇定。
隐忍,挣扎,痛苦,像是要就义。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祁寒直起身来,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吸人精气的妖怪,也不是折人阳寿的阎王,你躲我作甚。”
祁念笑睁开眼眸。
一声沉重的叹息自他喉间溢出。
“上次在蔹院……我很抱歉……”他眸色暗沉得厉害,愧疚与自责源源不断涌上心头,强烈的负罪感化为张牙舞爪的鬼吏,鞭笞着他所有奢求。
那天,他被下了药,可他最清楚那并非药效使然,而是他心底生起的恶念。
纵使那天并未宽衣解带,他并没有真的侵犯到她,没有真做到那一步。
但他的歹念,不堪的,龌龊的,那些歹念,还有给她留下的阴影,恐慌,噩梦,害她落下的眼泪。
他没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她那两巴掌,将他狠狠扇醒。
他怎配染指她?
祁寒愣了好一会儿,心中微涩。
那件事,他的确错得离谱,若依她的性子,本不该原谅。
想到这里,祁寒鼻尖一酸,懊恼地一拳锤打在他胸膛,“你这混账,就是仗着我爱你……”
祁念笑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眸变得炯炯有神,凝定着她。
“再说一遍。”他嗓音喑哑,带着些许隐秘的渴求。
“你混账。”她哧哧地笑了,故意使坏。
“不是这句。”他蹙眉。
祁寒狡黠地冲他眨眨眼。
“佑之,”她抬起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一字一顿道,“我很爱你,听到了吗。”
尾音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猛地低下头,撬开齿关与她气息交融。
仿佛压抑了许久,却又虔诚得像是朝圣的信徒。
半晌,祁念笑搂紧了她,一头埋进她颈窝,气息灼热,闷声道:“我……不能强迫你……”
祁寒呆呆地拍了拍他的肩胛,哭笑不得。
“我是说过,我若不想,你不能强迫,可是佑之,”她心里咚咚直跳,“我现在有说……我不想吗……”
他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
“你可考虑清楚了。”祁念笑哑着嗓子,定定地凝望她,肃声道:“我怕你只是一时冲动,一时兴起,做出不理智的抉择。”
他缓缓垂首,额头挨抵着她的额头,用那近乎轻叹的语气低喃着:“你才二九年华,或许,尚不完全明事理,但我年长你许多岁,最不该轻率作儿戏。我有责任让你明白是非与利害,不容你今后有任何后悔或受伤的境遇。祁寒,我会等你仔细考虑好,再议此事。”
她年纪小不懂事,但他不是。
她可以冲动,可以随心纵意,但他不能。
这是对她的保护,也是他须担起的责任。
“如若这就是我的深思熟虑呢?”祁寒静静地回望他。“我笃定你会来娶我,无非是提早行使夫妻间的权益。佑之,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看着她唇角一点点翘起来,看着她鼓足了勇气,红着脸,却不无坚定道。
“如若,这就是我最清醒的决定呢?”
一个温软的吻,印在她绯红的颊侧。
“那么,我许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入门,光明正大地成为吾妻。”他与她十指紧扣,无比郑重道:“我的妻子是你,一定是你,只能是你……我想带给你快乐,想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
在她羞怯却热烈的注视下,祁念笑缓缓拉开衣襟,将那月白衣衫脱到一旁,赤着上身垂首吻她。
不愧是常年习武的身材,宽厚结实,浑身线条遒劲贲张,平日掩在衣袍下倒是看不出来,如今“坦诚相见”,直看得祁寒脑中空白。
藕臂攀上他的双肩,她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眼神却粘住了一样,丝毫挪不开。
“夫人可还满意?”他牵起嘴角,温柔地调侃。
然而,祁寒的情绪很快便低落了下来。
在他的身上,几乎寻不到一处完好的肌肤,胸前后背,两臂双肩,狰狞的刀疤,杂乱的箭伤,无不昭示这这具身体的主人经历过多少劫难。
她轻轻抚摸着他后背纵横交错的疤痕,眼底水雾骤然升腾,几乎是带着哭腔呢喃着问,“疼吗?”
她再清楚不过这伤疤何来。
那是去岁在汴梁,他挨下的四十军棍。
皮开肉绽,是为救她而尝的痛。
“都过去了,”他将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轻声安抚道,“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